早晨,天空已經晴朗,雨後空氣散發著新鮮的土腥味,和林木清冽的氣息。
梁遇推著單車在路邊走,梁徽走在他旁邊,遠遠看見早餐攤坐了不少人,幾個不起眼的位子倒是剩下來了,就掩在樹底下,矮矮木桌畔放了幾把紅色塑料椅子,上面落了幾片葉子。
老板正站在油鍋旁下糯米紅薯團,不過半晌,米團外便結了一層金黃酥脆的外殼,被漏杓兜起承在碗裡。
她的目光隻稍微在那裡停留片刻,就被梁遇捕捉到,他垂頭問她:“你想吃炸棗嗎?我們要不要去吃個早飯?”
她想起這家花生湯味道也不錯,再看表時間尚早,於是答應:“好啊,我們好久沒一起吃早飯了。”
他們一般都各自在學校食堂吃飯,不過很久以前她讀高中,他讀初中的時候,他們經常在這兒吃,和老板也相識。
梁遇把單車停在攤子附近,她等他鎖好車,拉著他的衣袖往早餐店走去。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直接拉他的手,步入青春期以後,弟弟總會暗中避開和她的肢體接觸,她不是覺察不到。
兩人走到攤位,賣早餐的阿嬸還是如以往笑眯眯的,和藹可親:“今天和弟弟來吃早飯?”
“是啊,阿嬸早,來兩份花生湯和炸棗。”她知道梁遇也喜歡這個,直接幫他點單。
燙呼呼的炸棗和花生湯很快承上了桌,阿嬸許久沒見著她,把手上的油往圍裙上一抹,立在桌邊和她用方言攀談:“阿嫲回鯉港了嗎?”
梁徽用杓子舀著花生湯,淺笑揚頭:“對,阿嫲在鷺州住不慣,回去養老了。”
阿嬸感慨:“哎呀,我也想回去呆著呢。”
梁徽溫言安慰她:“阿嬸做的早餐這麽好吃,早晚發財回去。”
阿嬸被她哄得心花怒放,笑得直躬身:“那就承你吉言啦。”
梁遇聽她們斷斷續續聊天,喝口花生湯,軟糯綿粉的花生瞬時在唇齒間化開,漫出甜絲絲的滋味。
姐姐講閩語的時候聲音也是這樣,輕柔,帶點甜意,像石磨過的細膩藕粉,遇水就綿綿融化。
她心思又通透玲瓏,與之接觸的,無人不喜歡她。
不過她沒多說幾句,阿嬸閑話家常,扯到長輩最關心的那個問題:“找對象了嗎?”
她大大方方答:“有啦,過幾天我帶他來嘗嘗阿嬸做的炸棗。”
梁遇瞬間皺了眉,繃著臉喝下一口花生湯,明明是同樣的味道,可此時此刻,舌尖卻嘗不到半點香甜。
兩人都趕著去上課,沒吃太久就吃完了。梁遇先過去開鎖,阿嬸瞥了他背影一眼,轉頭對梁徽私語:“弟弟話比以前少了。”
梁徽沒想到她如此敏銳,不由得點頭:“是啊……”
阿嬸開始聊她的育兒經:“我家囝仔高中也這樣,上大學就好啦。”
“姐。”梁遇遠遠喚她一聲,打斷了阿嬸的絮叨。單車輕盈地溜到她身畔,他提議:“我載你去學校吧。”
梁徽搖搖頭:“沒事,我坐公交去。你載著我太麻煩了。”
“公交早上十幾分鍾才來一趟。”他騎在單車上望著她,眸底落了金紅交錯的晨曦,燃著比往日更明亮的光:“而且不麻煩。”
梁徽猶疑片刻,終於還是扶著他的肩膀,坐到單車後座上。她沒有抱他的腰,而是克制握住座椅前那根窄窄的扶手,勉力維持平衡。
兩人對阿嬸揮手告別,梁遇緊握車把,載著她開到自行車道上。
考慮身後的她,梁遇蹬得比較慢,只求穩定好車身,勻速前行。
他不明白姐姐怎麽不像以前那樣,坐他後座時牢牢抱住他的腰,難道又是因為那個謝渝嗎?
他的心即刻火燒一樣燙,手死死抓住車把,情緒不妙地跌到谷底。
單車駛入林蔭道,五月樹木已是枝繁葉茂,明光和暗影交錯在二人身上,搖搖曳曳,晃晃悠悠,像嫵媚多姿的波浪。
梁遇卻無心去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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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燈亮,單車順著人流開到下坡,陡然加速,耳邊風聲也跟著快了。
車身抖晃了一下,他捏著車閘想調整速度,腰上忽然一緊,她的手指扣住他的襯衫,指尖柔軟的觸感和微涼的溫度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
她身上的淡香隨風拂來,安靜縈繞於鼻間,是寂夜中一朵悄然輕綻的茉莉。
幾乎同一瞬間,梁徽覺察他身體的僵硬。待車開穩了,她緩慢地從他腰上撤回手,但聽見他說:“姐,這條路不太好走,扶著我的腰吧?”
“嗯。”梁徽又伸出手,這一回,她兩手緊抱住他的腰,男孩子雪白的校服擦過她的手臂,驅散剛才單車顛簸時的慌亂,帶來心安的感覺。
就好像每次小時候騎單車,她從背後抱住他,所體會過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