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下氣溫比店內高得多,地上升起騰騰熱氣,一行人都汗流如注。
曲明翡叫了幾罐冰鎮啤酒,等端上來才意識到梁遇還是個未成年,不能喝酒。
“梁遇,你想喝西瓜汁還是豆奶啊?”曲明翡問。
梁遇起身:“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別的。”
“行,隨你。”
梁遇去了快半小時才回來,提著一隻塑料袋,平穩放在桌上。
男孩被陽光曬得皮膚發紅,細細密密的汗水順著額頭流下,洇得一對眉眼更加漆黑濕濃,燦然明亮。
他微微喘息著落座,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也潤了一層瑩瑩汗光。
“怎麽去這麽久?”梁徽給他遞過去一張紙,關切地注視著他,眼神徘徊在他曬得粉紅的面頰上,流露出一絲微不可見的心疼。
“這家離這裡有點遠,但味道很好。”梁遇接過她的紙,順手擦擦汗。然後撥開袋子,從裡面拿出一碗四果湯,放到她面前:“這份是給你的,要快點吃,不然會融化。”
面前的四果湯上堆了一層雪山似的薄冰,在炎熱的空氣裡冒著清涼的白霧,用來解暑再合適不過。
梁徽愣了愣,又聽梁遇催促:“不試試嗎?”
她隻好拿起杓子,淺淺舀了一小杓,放到嘴裡。
今年初夏第一碗四果湯,依然是熟悉的味道。
她想起童年每次放學後,學校外有個阿伯騎著賣四果湯的三輪車,上面搭了篷子,轂轆轂轆走過大灰馬路。
夏天他就停在校門口那棵氣根密布、枝繁葉茂的老榕樹下,看到小孩子們走過,就用沙啞嘹亮的嗓音吆喝叫賣。
“四果湯……兩塊一份……”
一聲又一聲,余音嫋嫋,悠悠蕩蕩,回響在漫長而熾熱的下午。
可是姐弟倆沒有零花錢,只能眼巴巴回望數次,然後越走越遠。
梁徽對此沒太大執念,總是饞過就忘了,不過某天弟弟像變魔術一樣掏出兩塊錢,買下一份。
“阿姊阿姊。”他常這樣疊聲喚她:“你不想試試嗎?”
她笑吟吟的,說想,我們一起吧。兩人就蹲在大榕樹下,同一隻塑料小杓,你一口我一口,把整碗糖水分食得乾乾淨淨。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他靠給同學抄練字作業,一次五毛,辛辛苦苦才攢到兩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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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果湯是怎樣的味道呢?
冰沙刨得輕盈細碎,迅速像雪花一樣在舌尖消融,又涼又甜。然後是彈脆的阿達子,韌滑的石花膏,立刻緩解了炎夏的燠熱。
她沒忍住多舀了幾杓,梁遇在一邊看著她吃,等她停下,才輕聲問:“好喝麽?”
“嗯。”梁徽點點頭,皺眉望向他:“你也吃啊,怎麽光看著我吃。”
總是這樣,讓她先試第一口,才輪到他。
梁遇回過神來,揭開自己的那一份。
——也不知為什麽,看她吃自己買的東西,心臟會被某種微妙的滿足和幸福感充盈。
沒有人知道的隱秘快樂。
他攪了攪冰沙,舀了杓鮮紅的西瓜,送入口中。
西瓜和冰沙同時在唇舌間融化,交匯成沁涼的蜜水,湧入枯竭乾渴的喉間。
是甜的。
謝渝在旁邊看著兩人互動,又開始煩了。
哦不,毫無“開始”可言,只要梁遇橫插在兩人之間,他就時時刻刻焦躁心煩,沒有一秒看梁遇順眼過。
兩人的親密默契,梁徽的偏袒關愛,以及這背後暗示的、他們相依為命的十多年時光,都在他心間放了把生滅不止的火。
但是,等以後他和梁徽去北京同居就好了,他們的家不會再歡迎梁遇上門。
默不作聲拿起玻璃杯,悶下一口啤酒,他的目光淡淡掃過梁遇,不自覺帶上厭惡。
真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