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

發佈時間: 2025-01-31 18:42:38
A+ A- 關燈 聽書

梁遇對這惡劣的天氣不放心,在家裡呆了會,沒忍住披雨衣打傘出來。
果不其然,不僅這台風不可捉摸,還讓他撞見謝渝對梁徽動手動腳。他即刻衝過去拉開他,可謝渝早對他懷恨在心,直接一個拳頭揮過來,衝往他臉上。
梁遇再沒有忍讓他的道理,兼之積壓數日的報復欲,躲過他一拳後立即還手,兩人扭打在一處,拳腳相向,分毫不讓。
梁徽坐在濕漉漉的地上,余魂未定,她拖著被擦傷的腿,艱難地撐起來,走到兩人身邊:“阿遇,不要打架!”
轟然的雨聲風聲裡,她動靜格外微弱,但像模糊視野裡唯一對準焦的影像,清晰地傳入他的腦海。
梁遇猛推一把謝渝,把他摔在地上,衝著面目扭曲的他喊了聲滾,直奔向梁徽。

“沒摔傷吧?”
他皺著眉頭,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檢查她手臂上的傷口,但梁徽抽回手,折在胸前,眼神移到別處。
梁遇在四周迷蒙的煙氣裡望著她面無表情的臉,神色怔忡。
“我們先回去吧。”她說。

雨聲嘩啦,地上汪著一片片渾黃的水,葉子像小舟在水面上打轉漂浮,又被雨砸下去。
笨重的公交車此時便有了優勢,它沉穩地破開水面,停在站台前,載上姊弟倆後,慢悠悠穿過白茫茫的水幕。

梁遇站在搖搖晃晃的車上,握著扶手,目光停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為什麽看也不看他一眼?
為什麽不和他說話?
謝渝究竟和她說了什麽?
他恐懼她這種僵硬的緘默,像面對不見五指的黑夜,不知道裡面隱藏著什麽。

他忍著滿腹猜疑,低聲問:“姐,你因為分手心情不好嗎?”
梁徽一隻手緊抓著雨衣,指尖捏得發白,輕輕“嗯”了聲。
擔憂總算退去,但鼻梁漲漲的又溢滿酸,梁遇艱澀安慰:“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好,謝謝你。”她依舊垂著眼簾。
他垂下頭,自然地理了理她頰邊濕透的烏發,抬眼望向窗外。
雨勢仍未減弱,公車經過一樹番石榴,無情碾過雨中墜落的青色果實,不顧它汁液飛濺,裂出內裡紅瓤。
他聞見一股澀中帶甜的水潤果香。
——姐姐喜歡吃番石榴,要不要等雨停了去買些榨汁喝?
他默默想。

兩人到家後,梁徽一瘸一拐往浴室走。房內盡管門窗緊閉,仍然泛著潮淋淋的水味,和木頭霉灰的味道。
梁遇翻箱倒篋,發現碘伏和棉簽已經用完了,他敲敲浴室門,低聲道:“阿姊,我出去給你買藥。”
“嗯。”他聽見浴室傳來她的回應,放下心,披好雨衣又走了。

浴室內,梁徽打開水龍頭,冷水唰地噴出來,灑在她的臉上。
她冷得打寒顫,但依然沒有調回熱水,繼續用冷水衝洗身體,因為只有這點冷能夠喚回她混沌中漂移的神智。
她害怕。
害怕曾經擁有的徹底失去,害怕原先所處的那個世界支離破碎,就算她撿拾起它的碎片,也再不可能如初了。
但心裡又是那樣的不安,猜忌像幽靈一樣緊隨著她——阿遇會不會那樣做?不,他不會的,可她做不到這樣言之鑿鑿。

身上的髒汙終於衝乾淨,融入瓷磚地上渾濁的一灘,梁徽哆嗦著披上睡衣,從浴室出來,濕冷的腳印一個個印在漫長的走廊上。
冰涼的手指撫上弟弟房間的門把手,她閉上眼睛,眼睫毛止不住地發顫。
就像苦苦求索的俄狄浦斯,越逼近真相一步,那罪惡就越濃烈沉重得要將她擊倒。
終於,她動用全身的力量,打開那扇緊閉的門,走了進去。

他的房間依舊是熟悉的整潔,桌面上的課本、課外書都分類放好,沒有什麽異樣。
——除了那本,她早就注意到的,杜拉斯的《夏雨》。
她打開那本書,沒有細看,從頭翻到尾,他在書上圈畫了很多痕跡,這大概是一對兄妹的故事,當然,是一對亂倫的兄妹。
這並不能證明什麽,明翡也對這些感興趣。
心跳陡然加速,她撫著沉悶的胸口,無力的手慢慢拉開他的抽屜,裡面全是和她有關的東西——
那天海邊送他的仙女棒、她練書法留下的廢稿、密密麻麻寫滿“徽”字的紙張,筆畫凌厲,用筆極重,透出難以忍耐的壓抑情緒。她用顫抖的指尖觸摸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跡,幾乎要被撲面而來的瘋狂和執念淹沒。
還有以前送他的兒童手表,分針秒針已經不動,頑固地靜止在一個時間,盡管她和他已經遠遠離開那個節點,再也回不去了。
她一一翻遍他珍藏的東西,最後的最後,是那條丟失已久的綠絲巾。
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攜帶水汽的風暴擠撞著窗,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窗裡窗外都是雨聲滾滾,一陣一陣生生不息覆蓋而來,壓彎她的脊背,也顛倒了兩個世界。
她眼前已看不清任何事物,耳畔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唯有伏在他的桌面上,手裡攥著那條絲巾,絕望無望地,痛哭失聲。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