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天(終章)

發佈時間: 2025-01-31 18:4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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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佛節和高考間只差一個多星期,母女兩人只在鯉港住了幾天,又匆匆搭高鐵回鷺州。
路途雖短,梁冰卻十分疲倦,一沾椅子就睡著了,初夏過於明亮的光線灼得她眉眼無意識緊皺,梁徽過去緊密地拉上窗簾,她眉頭才緩緩舒展下來。
梁徽繼續讀手裡的詩集,突然聽見旁邊母親掙扎喘息的動靜,她忙轉過頭去察看,發現梁冰已經睜眼驚醒,滿額冷汗,望著她的眼裡閃爍著淚光。
“沒事吧?”梁徽拍拍她的肩,給她遞過去一張紙。
“沒事。”梁冰擦拭額頭,用顫音對她訴說:“我剛剛夢見以前,你爸硬生生把你和阿遇從我身邊搶走,還說這輩子不會再讓我見到你們。我急著用掃把打他、罵他,他帶著你們……帶著你們一起跳到了海裡!”
梁徽聽了滿心酸楚,柔聲安慰她:“沒事,都是假的,我和阿遇這不都好好的嗎?”
“嗯。”梁冰摸了摸她頰邊細碎的發絲,粗糙的手掌又蓋到她的手背上,暖熱地握住:“只要你們都沒事,我就放心了。”

高考前一天下過雨,雖然早上起來看碧空如洗,沒有下雨的跡象,梁冰還是帶了一把傘,以備不時之需。梁徽在旁邊看她忙活,知道自己沒法去給弟弟送考,亦不再提,只是坐在沙發上把頭埋在書裡,垂眼掩飾自己的失落。
但母親收拾好東西後來叫她:“徽,你也一起去吧。”
她們搭的士過去,在校門口堵得水泄不通的路段下車,梁徽個子高,透過擠擠攘攘的人群遠遠就瞥見了一中。一中歷史悠久,朱紅色的樓牆全都泛了舊,因考試而沉寂在無聲的安靜裡,在雪亮的日光下透出些許陳樸的氣息。校門外卻是人頭攢動,都是給學生送考的家長。
兩人在校外等了半晌,終於看見梁遇從路的另一邊走來,身邊是陳嶧。陽光灑在他挺峻的輪廓,使之像雲霧繚繞的春山,梁徽怔怔盯著他不說話,還是梁冰喊他的名字,叫他過來。

“媽。”梁遇先喚了梁冰一聲,再轉過頭,烏黑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姐。”
眼神就像那天偷跑出來在樹下,他也是這樣看著她。
“準備的怎麽樣了?”母親問。
“挺好的。”
“考試的時候不要太緊張,發揮出平常的水平就好了。”梁冰叮囑他好幾句,梁遇點頭答應,時不時偏頭,目光垂落在梁徽身上。
“好了。”梁冰說:“你快進去吧,免得耽擱。”
走之前梁遇和她們擁抱,和母親短暫擁抱後,他毫不猶豫將梁徽攬入懷中,時間比剛才長得多,完全不顧及母親在旁的存在。她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手腳仿佛也變得虛浮,緩了片刻,才慢慢伸手,回摟他的腰。
擁抱過後便是告別,梁徽目送著弟弟消失在人山人海,莫名悵然了良久。這會是他們最後一個擁抱嗎?她不敢深思。

高考那三天過得格外快,第三天梁徽午覺後起床,意外發現梁冰在客廳裡收拾行李,擺了大包小包紅紅黑黑的袋子在地上,她疑惑不已,不禁問:“媽,你要去哪兒?”
“我打算回鯉港,陪你阿嫲住一兩個月。等下就走。”
“但阿遇還沒下考,不去接他麽?”
“你一個人應該可以去吧。”梁冰說著,又麻利地疊好一件衣服,放在行李箱裡。梁徽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得啞然,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她看著母親收好所有的物件,提著行李箱走到門口拉開門,又轉過身擁抱她。門外的陽光如湧泉潑潑地撒了母女二人半身,流在地上像金色的河流。梁冰垂頭望著兩人腳下蕩漾發光的地面,再往裡的屋內是一片昏黑。她緊抱著梁徽,聲音不自覺夾上細微的哭音。
“媽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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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梁冰走後,陽光臨近四點依然雪白,漫長雨季難得的豔陽天,那些等候的家長絲毫不覺日光灼熱,有的還扛小孩坐在肩頭,往校內眺望。
“媽媽,姐姐什麽時候從學校出來。”一個女孩子躲在母親臂彎下,仰頭怯怯地問她。
“快了快了,幾分鍾後就出來了。”母親溫柔地告訴她:“你以後也要像姐姐那樣會讀書。”
“我會的。”女孩清亮的童音像簷下的銀鈴叮叮咚咚:“我以後會和姐姐一個學校!”
梁徽在一邊聽著,唇角輕輕揚起。她忍不住猜想,多年以前她高考的時候,阿遇和母親阿嫲在外面等她,是不是也是這樣對話的?

考試結束前的半分鍾,連校外交談聲都漸漸小了下去,梁徽心頭也跟著緊張。校裡校外共享的靜默中,過不多時摻入一些窸窣作響的微弱噪音,像台風前波瀾漸起的大海。她閉上眼睛,用聽覺觸摸那聲響越來越大的躁動,然後屏住呼吸,慢慢睜開了眼。
梁遇站在她不遠處,一身校服磊落,和他身後無雲的天空一樣清淨敞亮。
海面平息,世界在此瞬變得悄然無聲,他披著一身白燦燦的豔陽,幾步朝她走來。
“阿姊。”
“我們回家吧。”


end
再激烈的風暴最後也會終於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