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三歲的勒珠巴拜,在阿父與姑姑顏朵的耳濡目染下,已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話了。
北境語“勒珠”是有福的意思,“巴拜”則是寶貝的意思。
這是喇庫大王親自給第一個大孫子起的名字。
又因小巴拜有一半來自中原皇室的血統。
一心效忠朝廷的喇庫大王當即就定下了,讓小巴拜成為嫡長子大王子以外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小巴拜剛生下來是黑黢黢的,如今長開一些後可能是隨了生母,膚色比尋常北境人白淨些許。
但長相倒還是與他父親喇庫大王子如出一轍。
小臉上五官深邃精致,高鼻大眼,瞳孔是淺褐色的。
聽說今天午後將要見到他的阿母了,小巴拜昨夜激動興奮得一整夜睡不著。
臨江樓乃京城東市一家酒樓,坐落在使臣驛站附近。
二樓最大的包廂內,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對長相與中原人明顯不同的異族父子。
等著等著,小巴拜眼皮漸漸耷拉下來,伏在他阿父的的膝蓋上呼呼大睡起來。
嘴角還流了一道亮晶晶的口水……
喇庫大王子無奈,隻好小心翼翼地把兒子平放在一旁的小榻上。
又解下了他身上的狼皮大氅將兒子蓋得嚴嚴實實的。
約好了是今日午後,可這對異族長相的父子二人一直坐到天色漸暗都沒等到人來。
就在喇庫大王子正欲抱著熟睡的小巴拜離開之時,卻發現包廂外竟有個書童打扮的瘦小男子隔著門縫探頭探腦。
推開門定眼仔細看,才知竟是女扮男裝的縣主李和慧……
李和慧昨夜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整晚,心亂如麻。
當初喇庫大王子心肺處被利箭穿體而過,當場血噴滿地,還一直昏迷不醒,苟延殘喘。
整整一個月內,偽裝成藥童的李和慧衣不解帶、晝夜不休地時刻照顧著他。
李和慧甚至暗暗下定決心,只要床上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蘇醒過來,她就立刻回京城去。
隻當她也從未因這心有所屬的異族男子動心過。
軍醫卻說,若喇庫大王子一直這般下去,恐怕此生都不會再醒來了。
偏偏又見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男子身下莫名起了反應。
她當時隻想著,至少要給他留個種在世上……
“縣主為何現在才來?”
喇庫大王子低沉如鍾的聲音打斷了李和慧不斷飄遠的思緒。
李和慧聞言呼吸驟然一滯,旋即又望向了男人懷中酣然沉睡的年幼小童。
“這就是那個孩子嗎?”她小心翼翼啟唇問。
“對。”喇庫大王子微微頷首,把門拉開引她入內。
又將熟睡的小巴拜放在方才的小榻上。
李和慧坐在榻邊,垂眸注視著這曾經在她腹中足足把她折騰了九個多月的孩子。
不免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兩年多前,南陽郡王接到信報並前往北境旗雲部接杳無信訊一年多的女兒之時。
見到的卻是骨瘦如柴、弱不勝衣的李和慧……
許是母子連心,小巴拜忽然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一雙亮晶晶的淺褐色大眼睛直直地望著眼前這女扮男裝的怪人。
“勒珠巴拜,這就是你阿母。”喇庫大王子朝著兒子溫聲道。
聞言,小巴拜雙眼瞬間一亮,當即就歪著小腦袋認真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勒珠巴拜……”李和慧暗暗在心中一字一字記下兒子的名諱。
小巴拜又奶聲奶氣問道:“你真是我的阿母嗎?”
李和慧鼻子發酸,兩道淚痕滑落,卻不敢應下。
如今她不僅是南陽郡王之女,更是安平侯府的侯夫人……
半年前,母親南陽郡王妃病重,危在旦夕。
臨終唯一的遺願就是想親眼看見最不省事的女兒定下終身。
整個南陽郡王府以及京城上下都無人知曉縣主李和慧曾在北境生過一個孩子。
為了了卻母親的心願,她渾渾噩噩地聽從父兄安排嫁入了安平侯府。
又在新婚三日後回門的當天,親自送走了早已無力回天的母親南陽郡王妃……
雖沒等到回應,但小巴拜相信阿父不會騙他,同樣也覺得眼前女人的味道很是熟悉。
他伸手抱住李和慧,並把毛茸茸的小腦袋埋入她的懷中蹭蹭。
欣喜雀躍道:“阿母阿母!巴拜終於見到阿母了!”
喇庫大王子淺褐色的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小巴拜自幼極其怕生,沒想到對眼前這把他生下來後就再沒見過的女人,他竟這般親近。
又不知過了多久,小巴拜就這麽靠在李和慧的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喇庫大王子思忖片刻,便將孩子接到懷中並抱著他先行離開了。
留在原地的李和慧又愣神了許久,才邁著虛浮的腳步回了安平侯府去。
才剛跨入廂房內,卻見方才抱著孩子離開臨江樓的高大男人,如影隨形般又出現在她眼前。
“你怎麽……”李和慧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膚色黝黑的男人直直望著她,一字一頓道:“和離,跟我回北境。”
未待李和慧回應,他又咬牙切齒道:“若不和離,我直接把你擄回北境去!”
“你敢!”李和慧惱羞成怒,清秀的小臉漲得通紅。
喇庫大王子惡狠狠道:“縣主既招惹了我,又替我生下一子,為何還嫁給他人為婦?”
當初昏迷不醒的整整一個月裡,他雖身負重傷無法動彈,神智卻很是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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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日日悉心照料著他,時不時自言自語、低聲啜泣的女子,就是那個總與他妹妹顏朵一同在他耳邊聒噪的縣主李和慧。
“你既心中只有李媗,何必管我嫁給了誰!”李和慧怒目圓睜。
思及那段曾被眼前男人無數次當眾拒絕與冷漠以待的傷心往事,她眼眶漸漸紅了。
尤其這男人滿心滿眼惦記著的,還是她就自幼最為憎惡的裴玉媗,後來的李媗!
喇庫大王子眉心擰得緊緊的,“什麽李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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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兩人都互相有誤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