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七月中。
這一日,正午時分,陸昭霖正在寢殿裏歇晌,姚興德難得偷了片刻空閒,在小茶房裏略坐了坐。
正要眯着眼打個盹兒,就聽見門扇被打開的聲音,睜眼看去,就見一個小太監推門而入。
“什麼事兒?”姚興德問。
小太監作了個揖才道:“師父,是內務司的王公公來了。”
姚興德挑了挑眉:“王常亮?他來做什麼?”
小太監道:“徒兒不知。”
姚興德沉思片刻,從軟榻上坐了起來,道:“請他過來吧。”
不多時,王長亮便被引到了茶房裏。
兩人寒暄了幾句,就切入了今日的正題:“王老弟今兒怎麼來了?”
王長亮道:“我今日來,是爲着櫻桃的事兒。”
姚興德問:“櫻桃怎麼了?”
王長亮道:“今年第二批貢品櫻桃已經到了,但是佳果極少,總共才堪堪十五筐。若按照以往的分法兒,指定是不夠的。這不,還得找老兄來拿個主意。”
姚興德瞥了他一眼,先是問他:“今年這第二批櫻桃,怎麼這麼少?”
王長亮道:“還不是雲州那塊兒,前不久發了水災。這貢品櫻桃,都是從雲州進上來的,能有這十五筐佳果,已經殊爲不易了。”
姚興德眯了眯眼,道:“這事兒,我會在陛下跟前問一問的。到時候,再讓人去內務司給你傳信兒。”
王長亮千恩萬謝了幾句,這才從明光殿離開。
小半個時辰後,等陸昭霖醒了,姚興德在他跟前說了櫻桃的事。
“十五筐。”陸昭霖聞言先是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後,才道:“太后的五筐不能少,皇后那兒,就減到兩筐。餘下的,一筐給貴妃,一筐給玉妃,一筐給純妃。”
姚興德正要應聲,又聽他繼續道:“從朕那五筐裏,分出來兩筐,給純妃送過去。”
姚興德“諾”了一聲,心裏卻在咋舌。
照這個分法,純妃那兒一共得了三筐櫻桃,可比皇后都要多了一筐。
又過了一個時辰,隨着櫻桃被送往各處,這分法兒也是人盡皆知。
明秀居。
皇后還算沉得住氣,面上的笑容分毫不變:“純妃有着身子呢,陛下偏寵她幾分,也是應該的。”
畫屏心下沉重,但是不想火上澆油,只強扯了個笑臉出來:“娘娘說得是。”
片刻後,又聽皇后道:“讓人把那兩筐櫻桃,揀那又大又好的,分出小半筐來。”
畫屏不解:“您這是?”
皇后斜靠在椅子上,脣邊勾起笑意:“四皇子向來喜愛櫻桃,明兒請安的時候,讓寧貴嬪給他帶回去。”
畫屏皺了皺眉:“寧貴嬪向來親近純妃。況且,有着那救命之恩在,怕是她不會輕易站到咱們這邊兒。”
皇后嗤笑一聲:“小恩小惠的,自是不會讓她站咱們這邊兒。但若是,許以儲位呢?”
她到底是皇后,父親高居尚書令,還是陛下的恩師。整個宋氏一族,更是在朝中佔據了不少關鍵位置,盤根錯節,不可小覷。
她膝下雖沒有皇子,但是她家的這股力量,哪個有子的嬪妃會不心動?
救命之恩,和儲君之位,哪兒有半點可比性?
這櫻桃,不過是個信號,是她向寧貴嬪釋放的善意罷了。
畫屏思索半晌,道:“便是咱們不做什麼,只要四皇子有那心,早晚要和純妃的八皇子針對儲位爭起來的。”
何必,非要親自下場呢?
皇后嘆息一聲:“那太晚了。”
她不想,讓她的永寧等那麼久。
與此同時,湘影居里。
櫻桃剛送來,阿圓她們就洗了一碟子,給江詩熒呈了上來。
阿圓道:“前幾日還說呢,按例,今年的第二批貢果早就該送到了,不成想今兒就送過來了。”
江詩熒捻了一顆,送進嘴裏,吐完籽才道:“前些日子,雲州那邊兒不是有水災麼?想必是爲着此事耽誤了。”
阿圓道:“那這第二批果子少,也是因着水災的緣故?”
江詩熒點了點頭。
阿圓眼睛裏泛起笑意:“陛下還是惦記着您。便是這種時候,都不讓您虧了嘴。”
江詩熒低嘆道:“是啊。”
陸昭霖的確惦記着她。
只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惦記着貴妃、玉妃,惦記着秦修容等人。
也幸好,他惦記的並不止她一個。如此,她騙起他來,才沒有那麼多的心理負擔。
又過了幾日,衆妃嬪在明秀閣給皇后請安。
衆人剛行完禮落座,就聽皇后道:“本宮記得,潯兒是個愛吃櫻桃的。寧貴嬪,一會兒你走之前,帶小半筐櫻桃回去,給潯兒吃。”
寧貴嬪趕緊起身,行了禮道:“多謝皇后娘娘關懷。只是,——”
她正要說出拒絕的話,卻被江詩熒攔住:“皇后娘娘關愛孩子,寧貴嬪就不要推拒了。”
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
皇后笑容不變:“純妃說得很是。”
寧貴嬪只能又謝了一次恩,這才落了座。
等請安散了,江詩熒回了湘影居。
正要用早膳,就有小太監傳話,說是寧貴嬪求見。
江詩熒道:“請寧貴嬪進來。”
寧貴嬪進殿之後,福身行了禮:“見過純妃娘娘。”
“免了。”說着話,江詩熒擡了擡下巴:“你還沒用早膳吧?坐下來一起用一些。”
寧貴嬪也不推辭,在她左手邊兒落了座,道:“娘娘這是,早就知道臣妾要來?”
這餐具,分明是在她進門前就擺好了的
江詩熒彎了彎脣:“我猜,皇后那小半筐櫻桃,你收得頗有幾分忐忑?”
寧貴嬪點了點頭。
江詩熒不慎在意,還有閒心先夾了一塊兒赤豆佛手酥給她:“你嚐嚐這個。”
寧貴嬪用筷子將佛手酥夾起來,遞進嘴裏咬了一口,道:“甜而不膩,怪不得娘娘喜歡。”
江詩熒抿笑道:“皇后今兒這一出,你就只當她是做嫡母的要關懷孩子罷了。”
寧貴嬪微微蹙眉:“偏偏,只有潯兒被關懷了。我猜,是因爲我跟娘娘您素日裏更親近幾分?”
江詩熒左手端了一小碗赤豆元宵,右手執了湯匙,輕輕在碗裏攪了攪:“那是她這個做嫡母的,做事不周到,忽略了其他幾個皇子。和你、和潯兒有什麼關係?”
看寧貴嬪還是笑不出來,江詩熒放下碗,道:“放心吧,收了她半筐櫻桃,就得站她的隊不成?沒有這個道理。”
聽她這麼說,寧貴嬪暫時也就放下了心。
等寧貴嬪離開之後,阿圓扶江詩熒去了廂房裏歇着。
就聽她問:“娘娘,咱們可要分一些櫻桃給寧貴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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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詩熒搖了搖頭:“不必。”
阿圓道:“皇后娘娘若是一直這樣拉攏寧貴嬪,只怕——”
江詩熒輕笑一聲:“皇后若真是着意要拉攏寧貴嬪,不會只在這小半筐櫻桃上,沒必要在這上面與皇后爭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