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的臉上先是浮現出茫然,然後,就聽她急切地問:“陛下,陛下是懷疑,宸妃被參一事,是臣妾的父親在背後安排的?”
陸昭霖幽深的目光看向她,反問道:“不是嗎?”
貴妃手臂一撐,坐了起來,言辭懇切道:“此事定非臣妾父親作爲。宸妃救駕有功,便是讓臣妾將這貴妃之位讓給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臣妾的父親,一向忠於陛下,忠於朝廷。在此事上,定然與臣妾想法一樣,如何會安排人蔘奏宸妃?
那什麼禮部侍郎,表面上是臣妾父親的門生,背地裏卻說不準是受了誰的指示,請陛下明鑑。”
說完,她就跪坐在牀上,臉上帶了委屈之色,看向陸昭霖。
陸昭霖扶住她的手臂,道:“好了,朕也沒說,這事一定是你父親安排的,你還養着胎呢,快躺好了。”
貴妃眼中似有淚光:“還請陛下嚴查此事,臣妾敢賭咒發誓,這事一定與臣妾父親無關。”
也不知陸昭霖信了沒有,他只點了點頭,說了句:“朕知道了。”
等陸昭霖的身影出了醒月館,貴妃隨手抓起牀上的軟枕,狠狠扔到地上。
然後,她的臉色瞬間一白,額上有汗珠滾落。
“娘娘!”纖月一驚:“奴婢命人去請太醫。”
“不要!”貴妃攔住了她。
陛下才剛從醒月館出去,她就請了太醫。這是什麼意思,表達她對聖上的不滿嗎?
她的聲音低低的:“不要驚動人,去給我熬一碗安胎藥來。”
纖月還想再勸,卻見她臉色難看,只得應了下來。
纖月端了安胎藥回來,一口口餵給貴妃的時候,湘影居里,陸昭霖正在跟江詩熒一起爲八皇子選名字。
陸昭霖道:“禮部擇的這幾個字,朕覺得都差了些意思,不夠寓意深遠。”
江詩熒藉着他的手看了禮部的摺子,又看了他自己寫的那張紙,笑道:“比之陛下悉心選的這幾個,自然是多有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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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霖問她:“這幾個字裏,阿熒更喜歡哪一個?”
江詩熒略作思索後道:“阿熒最喜這個源字。”
陸昭霖道:“啓源,啓生人之耳目,窮法度之本源。朕最喜歡的,也是這個‘源’字。”
說到這兒,他向着姚興德伸手:“拿硃筆來。”
片刻之後,“源”字被輕輕圈起。而這張紙,被送到了禮部。
八皇子平安,從此就有了自己的大名——陸啓源。
···
日子飛快地過去,轉眼就到了九月十六,平安滿月的日子。
因着早產傷了身子,江詩熒被趙院史和萬嬤嬤勒令坐滿雙月子才可出屋。平安體弱,滿月宴也被推遲到十月十六。
然而九月十六這日,湘影居里還是熱鬧極了。
除了還在臥牀的貴妃,宮裏所有的后妃們都聚集在了江詩熒的牀前。
就連原本被禁足了的和美人,滿了禁足之期後,才過了十多日,就被皇后體貼地派人接到了園子裏。
這禁足和降位,到底是將和美人的氣焰打壓了下去。
如今,她站在皇后身後,探着脖子看向江詩熒和她懷裏的平安,語氣討好道:“宸妃娘娘即便在月子裏,也還是這般天姿國色。咱們八皇子也繼承了娘娘的好容貌,一眼看上去,就招人喜歡的很。”
江詩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和美人也不覺得尷尬,面上始終掛着諂媚的笑。
不多時,江詩熒就讓奶孃將平安抱回了廂房裏。
皇后等人也沒有多待,又說了兩句話,便紛紛告辭了。
反倒是玉妃,沒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留到了最後。
門從外面被關上,室內安靜下來。
“玉妃姐姐可是有事?”江詩熒問道。
玉妃點了點頭,直言不諱:“我想提醒你,小心着寧貴嬪一些。”
“哦?”江詩熒挑了挑眉,語氣中似有不解。
玉妃道:“最近這幾日裏,寧貴嬪和皇后來往甚密,四皇子也常去皇后跟前請安。”
江詩熒笑了笑:“多謝玉妃姐姐提醒。”
見她聽了進去,玉妃也不再多說,起身告辭。
阿圓送了玉妃出門,再回來時,就見江詩熒躺在牀上,似乎睡着了。
她輕手輕腳地放下帳子,熄了燈,坐在不遠處守着。
江詩熒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半夢半醒間,忽然就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將她直接驚醒。
“阿圓。”她輕輕喚了聲。
阿圓點上燈,上前掀開帳子,道:“娘娘醒了?”
江詩熒點點頭,問她:“下雨了嗎?我方才似乎聽到打雷了。”
恰好紅英從外頭進來,聽到她這句,答道:“並未下雨,是旱天雷。”
···
這之後,日子平靜無波地往前走。
這一日上午,阿圓進門後,狀似隨意地將屋裏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
然後,快步走到了江詩熒的牀前,低聲道:“娘娘,宮外有流言,說咱們八皇子是天降災星。”
江詩熒的面色陡然一凝:“什麼?你細細說來。”
阿圓面色嚴肅:“那流言說,前些日子的旱天雷,就是上天在示警。還說,六月時雲州的水災,七月時衡州的民亂,都是咱們八皇子帶來的。”
話音落下,就聽到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
阿圓低頭一看,江詩熒身上的衿被,被面被她撕開,漏出了裏面的棉絮。
江詩熒緊皺着眉,沉默不語。
阿圓有些急切:“娘娘,咱們可要趁着這流言完全傳播開之前,把它直接掐滅?”
江詩熒搖了搖頭:“京城裏有那麼多的有心人,有他們在,這流言是掐不滅的,只會愈演愈烈。”
阿圓急道:“那要怎麼辦才好?若是陛下信了這流言可怎麼辦?”
自古以來,被視爲災星的人,哪個能有什麼好下場?
若是陛下當真信了這流言,認定了八皇子是災星,恐怕八皇子被髮配到行宮裏長大都是好的。
最差的結局,就是這宮裏又多了一個夭亡的孩子。
江詩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讓我想想。”
片刻後,她道:“附耳過來。”
她這樣那樣的,在阿圓耳邊囑咐了一通之後,問道:“我方才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阿圓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猶疑:“咱們這麼做,不是火上澆油嗎?”
江詩熒眼瞼低垂,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就是要讓這火徹底燒起來,才能讓幕後的人,引-火-燒-身!”
阿圓似懂非懂,道:“那奴婢這就傳信出去。”
江詩熒道:“去吧。”
這之後,才過去三五日,外邊兒的流言就傳到了陸昭霖的耳邊。
明光殿裏。
陸昭霖聽到藺由的稟報後,右手重重地拍到桌案上,發出“啪”的一聲。
他幾乎咬牙切齒:“查,給朕查這流言是誰放出來的,又是誰在推波助瀾。
所有傳播流言者,不論其身份,皆視爲蔑視皇家,杖責二十大板。”
藺由道:“臣遵旨。”
他正要出去,又被陸昭霖叫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