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荒唐

發佈時間: 2025-02-09 18:5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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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胸膛很結實,懷抱很溫暖,讓言淼一貼上去就有些舍不得離開。

反正是自己弟弟,也沒什麽不能抱的。心裡這樣想著,她反而又往他身上靠了靠,口中呢喃著:“章魚。”

宋遇寧沒出聲,手掌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雙臂緊緊環抱住她。

只是這樣溫馨靜謐的氛圍並沒持續多久就被言淼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從他懷裡直起身,取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她自然地與他對視一眼,很快接通電話:“媽。”

“你沒在家?我給你發的消息怎麽不回啊?”

喝酒這種事是萬萬不能說的,言淼的謊話早就可以信手拈來:“今晚去簡安家吃飯,還在回去的路上呢。”

剛好有鳴笛聲傳進話筒,那邊趕緊道:“那你好好開車,到家再打給我。”

母親對車禍有陰影,這十年來一直不敢開車,對開車這件事也萬分小心,所以電話掛得特別快。

言淼將車鑰匙扔給宋遇寧,自己坐進副駕打開微信,母親給她發了一個男人的照片,下面還附著基本信息,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你姑媽又給我介紹相親對象了。”

車子剛平穩駛出幾步,宋遇寧就一腳刹車踩下,將車停在路邊,言淼整個人都被慣性逼得往前撲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駕照怎麽拿的?”

宋遇寧沒答,接過她手機看了看,嘀咕道:“真醜。”

“也還行吧。”言淼撇撇嘴,“不過比賀淮差點,看樣子我得早點把人領回去了。”

與賀淮交往的事她一直沒告訴家裡,本來是準備等穩定些再說的,但父母著急了,現在不交代也不行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宋遇寧問:“你真的喜歡賀淮?”

言淼笑:“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宋遇寧轉頭看著她:“我們之間,有必要說假話嗎?”

的確沒必要。畢竟這些年來,很多她不能跟家裡說的事,全都可以告訴宋遇寧,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可以讓她毫無保留的人。

言淼歎息一聲:“不喜歡。”

還沒等他開口,她又接著道:“但我必須結婚,否則我媽永遠無法安心,賀淮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剛好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沒有誰對不起誰,很公平。”

打開車窗讓夜風灌進來,也將剛才的醉意吹散了幾分,言淼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呆呆看著前方深藍的天空。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變得這樣懦弱了?是在親眼看到母親發病時如活死人一般的狀態之後,還是在哭喊著跑去抱住母親讓她放下手中的刀子之後?

她記不清了。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很多痛苦的往事誰都不願去回憶,不願去提及,慢慢的就真的什麽都變得模糊起來了。

她隻記得,那年她十七歲,宋遇寧七歲,更準確地說,是七歲半。

那年母親卷進了學生的自殺案裡,本來負責這件案子的舅舅需要避嫌,於是被派去查一件盜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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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那起盜竊案會牽扯出一個重大黑惡勢力犯罪團夥,舅舅在執行公務時被歹徒連捅六刀,沒能搶救回來,舅媽開車趕去醫院時發生車禍,也沒救回來。

後來,外婆沒能熬過痛失兒子兒媳的折磨,跟著離開了。

再後來,母親一病不起,不僅身體垮了,精神也垮了,長期的失眠之後被診斷為抑鬱症,從中度到重度,整整十年不見好。

也是由於母親的病,大學畢業那年,言淼和傅雲朗分手。

不是他嫌棄她有個抑鬱症的母親,而是所謂的大師說,他們兩人命中相克,在一起會有性命之危。

多可笑啊,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如此迷信的說法,這種分手理由無論跟誰說了,別人肯定都會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無聲地罵一句“你有病吧”。

言淼當然知道這有多荒唐,可她沒辦法,因為母親的心魔從舅舅舅媽和外婆去世時就已經種下了。

當年舅舅要和舅媽結婚,那位很有名的大師也是這樣說的,說他們夫妻相克,若是堅持在一起,肯定活不過四十歲。

這種話,舅舅舅媽自然不信,言淼的父母一樣不信,他們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誰會去信那種迷信之言?所以不管外公外婆如何反對,那段婚姻還是成了。

結果,一語成讖。

是真被大師說中了嗎?言淼不信。

可她信與不信,已經不重要了。

外婆在自責和悔恨中離開人世,母親又把所有罪過都壓在自己頭上,一邊責怪自己卷進學生自殺案導致弟弟去負責本不屬於他的案子,一邊又後悔當年幫著弟弟促成那段本不該存在的婚姻。

她的抑鬱症,既有那場重病造成的生理原因,也有長期痛苦自責形成的心理原因,身體不好治,心理更不好治。

所以在得知言淼和傅雲朗也是相克致死的命格時,她才會那樣擔憂無奈,會害怕得快瘋了。

言淼當然也差點被這可笑的一切逼瘋了,那段時間,她和父母爭吵過,抗爭過,也任性自私過。到最後,贏的是她,退讓的是母親。

她以為那是她最終的勝利,直到後來無意中得知,母親的病情又加重了。

看著在各種藥物的副作用下身材走了型的母親,看著蒼老又憔悴、精神不濟鬱鬱寡歡的母親,她才深刻意識到自己的罪過有多重。

和傅雲朗提分手的時候,面對他的不敢置信和不可思議,言淼隻說了句:“如果我媽和你同時掉水裡,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救她,她比你重要。”

其實她知道,不會有人理解她的,或許在所有人眼裡,她做的一切,她這個人,都是極其荒誕可笑的。

然而她別無選擇。

還記得在得知母親病情加重以後,她擅自去精神病院找那位一直為母親看病的醫生,在外面的花園等候時,有隻手拍了拍她的肩,她以為是來叫她的護士,一回頭卻看到了一張詭異的笑臉。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那張笑臉總是會出現在她眼前和夢中,那種被嚇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的感覺,她終身難忘。

她心裡很清楚,母親的病再嚴重下去,不是和那個瘋子一樣的狀態,就是徹底了結自己的生命。不管哪一種,都是她永遠無法承受的。

“我不會後悔。這世上,沒什麽比我媽更重要的了。”

也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對宋遇寧說,只是這句話出口時言淼才發現,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她又想到了在精神病院遇到的那個瘋子,想到了那張詭異的笑臉,那樣可怕的一張臉,那樣讓人恐懼的狀態。

“姐。”宋遇寧伸過手緊緊握住她的,“我知道。”

包括傅雲朗在內,那些人都不理解她,都覺得她不可思議,可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明白。

他親身經歷了這個家裡所有的悲劇,切身體會了她全部的折磨與痛苦,這個世上,沒有比他更懂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