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淼心目中,父親大多數時候都是榜樣一般的存在。
小時候不懂事,聽著別人家的父親對孩子有多寵愛,每天可以不限時地看電視玩遊戲,零花錢也可以無節製地給,言淼對父親還頗有微詞,總是更羨慕別人的父親。
等漸漸長大了才知道,不是每一個同學都像她這樣從小就養成了良好的學習和生活習慣,也不是每一個同學的父親都能時常進廚房做飯,搶著做家務,不酗酒不賭博,對生病的妻子不離不棄,把嶽父嶽母當親生父母孝順,把妻子的侄子當親兒子養育。
後來,談過幾場戀愛,接觸的男人越來越多,她才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像父親這樣“正常”的男人在社會上有多稀少。
每次一談到要交什麽樣的男朋友,宋悅就會調侃:“總不能比你爸還差吧?”
而言淼也會很無奈地看著她:“你不覺得這要求太高了?”
言文彬身上不是沒有缺點,他有時候會大男子主義,固執起來也會氣得言淼和他大聲吵嚷,當初為讓他戒煙還害得家裡輪番鬧了好幾次。
可即便這樣,在言淼心目中,他仍然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最好的男人。
哪怕在發現她和宋遇寧的秘密之後,他斥責她,痛罵她,逼著他們分手,她也絕不會怨他。
然而他沒有。
他說出口的那些話,那些怎麽也不該從他嘴裡吐出來的論調,既讓人震驚,卻又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畢竟,他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也只收養了這麽一個“兒子”,這麽多年來,他拚命工作努力賺錢,為的就是這個家,他所有的關愛也都是給家人的。
外面“噗通”響了幾聲,大概又有鳥兒飛來院子裡。言淼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抬手一看才發現都過去大半個小時了。
客廳裡的煙味已經散去,抽剩的半包煙也被言文彬扔進了垃圾桶,離開時他順便把整袋垃圾都帶走,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眼睛又乾又痛,渾身都提不起力氣,言淼看了眼桌上的打火機,剛才父親說過的話又開始斷斷續續地在腦海中回蕩。
不是做夢,也不是臆想,困了她好些年的枷鎖突然間就被摘除了,甚至連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那段禁忌的關系,也一下被接受了。
快得難以置信,意外得讓人恍惚。
撞上宋遇寧的目光,彼此愣愣地對視了許久,他才低聲道:“先去睡會兒吧。”
言淼點點頭,起身走出客廳,一步步踏上樓。
她的確很累,身心都疲憊。她也實在開心不起來,沒辦法衝上去抱住宋遇寧慶祝他們的“勝利”。
她知道,她很自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家人的痛苦之上。
可她也知道,她自由了,可以自由地選擇未來要走的路,選擇那個願意一直陪伴她的人。
到了二樓房間門口,她回過頭往下看,宋遇寧還在客廳外的院子裡。
感覺到她的視線,他抬起頭,再次與她目光交匯。
言淼咧著嘴,朝他笑了笑,淚水同時滑落。
他同樣對她露出個很大的笑容,卻因為眼眶通紅,看上去有些慘淡。
這一次言淼吃了藥,很快就睡著。
睡得不算安穩,中途迷迷糊糊醒過幾次,也一直在做各種各樣的怪夢,但好歹讓身體得到了休息,徹底醒來後終於覺得沒之前那麽累。
天已經黑了,本來該去醫院換父親回來的,可他走之前說了今晚他繼續守著,讓姐弟倆休息好明天再去。
一樓的客廳亮著燈,言淼穿著睡衣走進去,看到宋遇寧正呆呆在沙發坐著。
“你沒睡?”
宋遇寧指了指旁邊的毯子:“睡了,懶得上去就在這靠了會兒。”
言淼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三樓:“會害怕嗎?”
他隔壁的房間原來是外公住的,外公也是在那兒離開的。
宋遇寧搖頭:“他是我爺爺,小時候我最喜歡跟他一起睡,怎麽會怕?”
說到這,他眼神暗了暗:“就是有點後悔,小時候和他睡,他從來都不打鼾的,這兩年越來越嚴重了,我一個學醫的,居然都沒意識到可能是健康問題。”
“本來就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我有時候睡姿不好也會打呼嚕,你沒發現?”
宋遇寧看著她,低低地笑出聲:“好像真的會。”
從沙發上起身,他問:“想吃什麽?”
“叫個外賣吧,做飯太麻煩了。”
“你以前上班就天天吃外賣,現在還吃。”宋遇寧自顧自走向廚房,“飯我已經煮好了,你自己挑幾個菜吧,豬肉還是牛肉?西藍花吃不吃?要不蒸個蛋?”
愣愣地看著他打開冰箱,從裡面認真挑選食材,言淼問:“不怪我麽?”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將雞蛋放回去,抬頭看向她:“怪你什麽?”
怪她一次又一次地食言,明明做出了承諾,卻又動不動就放棄他。
“一直以來,我不也在逼你麽?”他自嘲地笑笑,“逼你和我在一起,逼你做承諾,所有顧慮都是你的,所有壓力都是你在扛,我有什麽資格怪你?”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
言淼笑著搖搖頭:“都是我願意的。”
“還是豬肉吧,牛肉容易上火,等你狀態好些再吃。”他取出肉關了冰箱門,放到菜盆裡洗淨,準備切肉時又忽然頓住,“姐,對不起。”
他說:“其實,是我自私,一直都是我太自私,才逼你走到這一步。”
“我說了,是我願意的。”
入夜天氣有些涼,言淼靠在門口,頭髮和睡衣都被吹得亂飛,宋遇寧回頭瞧見了,道:“趕緊去穿件衣服,別感冒了,做好了叫你。”
言淼點頭:“再炒個蛋,或者炒個西藍花就行了。”
她轉身時,宋遇寧卻又叫住她:“言淼。”
“這是最後一次了,對嗎?”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對他食言,最後一次放棄他。
言淼長長地籲了口氣:“嗯,最後一次,以後不會了,永遠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