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江慶之將荏南抱在腿上哄了很久,直到她完全平靜了下來,才問道:“怎麽突然晚上試裙子?”
荏南有些怕,試圖蒙混過關:“你不是答應我去舞會嗎?旗袍來不及做好,我就買了件洋服……”越說越小聲。
江慶之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裙子,手臂全露在外面,背後好大一片蕾絲,白嫩的肌膚在細致的花紋間若隱若現。
“不許。”沒別的話了。
荏南有些急了,卻隻敢勾住他袖口,軟軟請求:“大哥……”
“不許。”還是這句話。
荏南有些不服氣,卻也知道這事沒轉圜了,不過這衣服本來也被勾壞了穿不出去,還是老實答應了。
沒想到這還不是結束。
“你什麽時候去買的?”
荏南沒了聲音,大概是被貓叼了舌頭。
“張嫂說你準點回家的。”話語間質問的意思不言而喻。
荏南這次理虧得沒一點辯駁的余地,隻好撒嬌耍無賴,手軟軟地勾住大哥的脖子,頭低低的,一副難過又愧疚的模樣。
“大哥我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生囡囡的氣好不好?”不要不帶她去舞會好不好,不過這句她沒敢說,怕弄巧成拙。
“每次認錯最痛快。”慶之口氣平淡,聽不出到底生氣沒有。
“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真的真的。”說話間又帶了一點泣意,嬌嬌軟軟的,讓人更想欺負。
江慶之知道她這是在玩哀兵必勝,可從小到大這一招百試百靈,如今也仍是這樣。
“大哥。”
若是能對她硬下心腸,也不會慣成今日這樣。
”下不為例。”早不知道例了多少個下次了,一言九鼎,一字千金,到了她這裡全打折到白送。
“大哥對我最好,我最喜歡大哥。”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能借著撒嬌說出真心。
江慶之看著她的眼,眼角還染著緋色,跟兔子似的,眼皮更有些腫了,臉上是半乾的淚痕,鼻頭也紅紅一點,狼狽極了,唯獨眼瞳閃亮著無法忽視的光。
他避開了那光,彈了下她額頭,“花言巧語。”
離禮拜五越近,荏南就越來越有些緊張。
她以前不是沒去過那種場合,觥籌交盞,衣香麗影,端的是欲望與權力的盛宴,有權者間明碼標價、各取所需,有情者間耳鬢廝磨、心照不宣。
她每每去了那種地方,總像個誤入成人遊戲的生瓜蛋子。可這回她有雄心壯志,自然不能被人比了下去。
這天晚飯過後,江慶之照例要回房辦公,經過時卻被荏南一下子抱住了手臂。
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像個無尾熊似的掛在他手上,江慶之剛要抽出,荏南卻得寸進尺地拽住他的袖子,掙扎著抱得更緊了。
“嗯?”
一個字就凍得荏南訕訕地松了手,可到底沒舍得全放,還是抓了他的袖口,仰著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江慶之揉了下眉間,堅定地移開手,說:“又要幹什麽?”
荏南悄悄蕩開一個笑,然後連忙一副正經的不得了的樣子報告說:“大哥,你陪我練習跳舞好不好,我怕丟醜。”
這倒奇了,江慶之俯視著她,微微挑眉,“你也怕丟醜?”
這話捅了大簍子了,江家小囡又扭又纏又撅嘴,不服氣極了,她這麽乖的囡囡,怎麽說的和二皮臉似的。
江慶之被她纏得沒法,隻好讓步答應,換來荏南的嘴總算放下來,不用掛油瓶了。
要是按荏南的意思,她恨不得立刻上樓沐浴換上最性感的裙子,再塗上蜜絲佛陀的大紅唇,可江慶之不配合,就打算在客廳隨便練練。
荏南剛要耍賴,就聽見大哥淡淡說道:“再撅嘴就擰下來。”
這是什麽壞大哥,不哄就罷了還要把嘴擰下來!
苦命的囡囡隻好就穿著學生服,踩著絨毛拖鞋,在自家客廳沙發旁可憐的一點空地,和大哥共舞。
唱針被一隻手提了起來,勾在修長的指尖上,輕輕放下,劃過黑色唱片的紋理,清越纏綿的歌聲便從黃銅喇叭的漩渦中流了出來。
“教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飄著些微雲,
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
微風吹動了我的頭髮,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戀愛著海洋,
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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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蜜也似的銀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
轉身,是穿著青色衫子黑色百褶長裙的少女。
綁了一天的麻花辮松了開來,如霧一般散在肩頭,她的白襪子脫在了房裡,如今光裸的小腿在暖黃的燈光中仍然閃著瑩潤的光,纖細的踝骨被毛茸茸的拖鞋襯著更加玲瓏。
見他轉身,少女綻開一個微微的笑,帶著點甜蜜,又透了些天真,仿佛是盛夏裡的白瓷梅子湯,碎冰在裡面碰出叮當的聲響。
江慶之一步步踱了過去,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她的心上,她被那黑沉的眸子擒住,逃不開,也不願逃開。
他到了她跟前,看著那小鹿一樣懵懂無知而又分外依賴的眼神,仿佛被撓了一下,輕輕的,癢意卻傳到手心,催得他一下握住少女的腰,仿佛是他的所有物一樣。
荏南一下子被拉進大哥懷中,他的手臂有力地環著腰,胸膛的熱氣似乎能透過層層的襯衫西裝,熨到她身上。
跳舞大概是這世間男女最好的借口,這樣便能近似相擁,這樣便能仿如愛侶。
*
《教我如何不想她》是五四時期新文化運動的先驅劉半農在英國留學時所作,遠在他鄉,因此做出這首感情濃厚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他首次在文學作品中使用了“她”來代指女性(也有認為是指代祖國的),後來這種用法被廣為采用,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