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殺城陽侯的兇手就是衛徵。
而他也沒有否認,甚至逮捕的官兵去了他的私宅的時候,人居然還就着春日,在園中賞花看景。
衛徵下了獄。
寧容璋在宮中按着額角,想不明白,若是衛徵痛恨城陽侯,他有一百種法子能叫城陽侯死,何必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孤身一人將事情都攬到自個兒身上?
阿三敲門進來,見桌上的飯食還沒有動,拱手道,“主子,大理寺那邊已經按主子的吩咐都交代好了,只不過現在世家們的呼聲很高,衛公子就算事出有因,也得在刑獄裏邊關上一陣…”
寧容璋微微皺眉。
阿三一怔,還以爲是自家主子不想衛徵受苦,又忙慌道,“屬下已經派人知會好了,衛公子在刑獄裏頭,除了不能出來,其他的不會叫公子受委屈的…”
長嘆一口氣,座上的男人微微皺眉,他擔心的哪裏是衛徵會不會受苦?而是如今的殿試名冊已經出來,衛徵乃是榜眼。
數年來重新科考,大曆朝上上下下都在盯着這一屆的科考,若是衛徵名頭不大,名落孫山也就罷了,偏生他還是參加了殿試,榜上有名的第二名榜眼。
只怕現在上京城裏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和衛徵。
攝政王的錯處,誰不想挑?
世家們更是連番上奏,直言像衛徵這樣弒父殺母之人,是斷斷不能成爲大曆朝學子們的楷模的。話裏話外,衛徵都絕對不能成爲榜眼。
寧容璋也只能壓着殿試的名單遲遲不動,等着大理寺那邊給個交代。
何慧今日照舊去了刑獄,胳膊上挎着竹籃,一襲春衫輕薄,隻身走了過來,守門的獄卒見到她,走流程似的將她手中的竹籃檢查了一遍,便擺擺手放她進去。
“你說也真是奇怪,好端端的世家公子,怎麼劍走偏鋒到這種程度?”
那人整理好她的竹籃子,側身讓道的時候,扭頭同身邊一邊值守的獄卒說話,另一人接話道,“說的也是,不過我瞧着衛公子不像是他們說的那種窮兇極惡之徒。”
何慧擡腳的步子一頓,轉身道,“二位說的可是上京城裏的衛徵衛公子?”
那兩個人也不忌諱同何慧說什麼,更何況,衛徵弒父殺母的事在上京城的坊間已經不算什麼祕密了。
便也點點頭,“前幾日我跟着大理寺的大人去私宅拿人的時候,衛公子不慌不忙的,跟着府中的下人交代了幾句就跟着我們走了…我瞧着,這其中或許有什麼隱情。”
他生平還沒見過這麼聽話的犯人。
若是平民百姓,那勢必會破口大罵,若是窮兇極惡之徒,那就會堵上自個兒的命也要跟你博上一博。若是達官貴人入了獄,定然會在祖宗面前含淚請罪,再罵當朝的君王昏庸無道,不識忠奸。
但像衛徵這麼冷靜的乖乖束手就擒之人,他倒還是頭一回見。
何慧微微蹙眉,道,“說來也是巧,我先前同衛公子有幾分交情,不知此時可否能探監?”
那兩個獄卒一愣,大理寺的大人將人關進去的時候特意交代了,衛公子除了不能出來,其他的都隨便。
其中一個獄卒知道何慧之前富貴過,再說了又是上頭特意交代照顧的人,便點點頭,道,“自然可以,只怕你還不知道衛公子關在何處,我給你帶路吧。”
何慧感激大點了點頭。
進了刑獄之後,何慧便跟着那獄卒去了關押衛徵的牢房。
雖說是條件要最好的,可是刑獄之中哪有什麼好的環境?只怕最好的牢房都不如貧苦人間的雜間。
果然,轉身瞧見陰暗狹窄的小路上,從牆壁小窗裏投射出來的一方方亮光,混着雜亂無章的、在空氣中漂浮着的灰塵。
衛徵就靠着牆壁,小土牀上鋪着一層乾草,上頭蓋着一兩牀的薄被,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垂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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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獄卒將人帶過去之後,便知趣的退下了。
“衛…公子。”何慧蹲下身,瞧見他略略有些蒼白的面。
那人似是吃了一驚,睜着雙桃花眼眸微微看她,好半晌嘴角才扯出一絲笑意,擡首抹了一把臉,“何姑娘…”
久久相望無言,何慧也沒問事情的由來經過,只顧着從竹籃子裏將一半的吃食擺出來,“方纔聽獄卒談起你,我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衛徵也笑,好似以前那般在私宅裏頭話家常一般,“你來不是專程來看我的?”他瞧着那竹籃子裏還有一半的吃食,自從入獄之後,心裏頭第一次感受到了惆悵。
“剩下的這些,是給兄長的。”何慧垂眸,將竹籃子蓋上,寬慰道,“不過往後我來看兄長的時候,自然也會來看看你,你在這獄中多有不便,若是有什麼短了缺了的,儘管跟我說。”
衛徵一笑,“那就先謝過何姑娘了…”說罷真的皺眉細細想了半晌,倒也不客氣,擡頭看了看牆壁上頭的那方小窗子,道,“如今春三月,上京城裏頭正是辦春日宴的好時節,想必外頭的花兒開的也正好,只是可惜,我在這裏頭,只能看着一些草啊土啊的,分外沒有意思,姑娘下次若是來,記得給我帶着鮮豔的花兒來。”
何慧愣了一瞬,而後點點頭,哪個入獄的犯人不想吃好些穿好些住好些,唯他衛徵,想要鮮花來點綴這等陰暗的牢房。
說過幾句話,何慧便照常往刑獄的另一個方向走去,那裏頭關着的,是自家的兄長。
將竹籃子裏的吃食擺出來,葷菜素菜各自少了一半,何衛歪頭,神情沮喪的靠着牆壁,聽見動靜只是掃了一眼過來,並沒有其他的動作。
“怎麼少了這麼多?”
何慧呼吸一窒,生怕兄長看出什麼名堂來,便道,“家中銀錢開支不小,我…我下次一定給哥哥補上。”
何衛冷哼一聲,“虧得你還知道自己是何家的人,當初跟着既然選擇跟着長佑王他們,怎麼如今還沒跟着他們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