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你是替身
葉於琛大步從流光出來,卻在上車的前一刻,頓住了腳步。
凌菲淚眼朦朧的小臉又無聲無息地,出沒在了他心裡。
剛才,他究竟說了什麼?!
明明知道不是這樣,也明明知道,她現在需要自己的安慰。
可是,為什麼說出來的,又是那些混賬話?熨!
真是該死!
他猛地一抬腳,踢到車胎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
保安立刻迎了上來,“先生,怎麼了?睫”
“沒事,”葉於琛揮了揮手,示意他沒關係。
然後又抬頭,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那一扇小窗戶。
現在,她在窗戶後面,是不是,又在哭?
心裡的衝動,讓他忍不住就要抬步上樓,卻在走了兩步之後,生生停住。
這裡…..,是流光。
她答應過自己,不要再見凌柏凡,可是今天卻和自己說,要住在這裡。
她接受不了孩子小產,接受不了自己的冷漠……
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是她卻不知道,她有她的驕傲,
而他,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
甚至,除去驕傲,他還有驚怕……
她永遠不知道,當她失去孩子,躺在病床上的時候,自己的心裡,是多麼地害怕。
在他三十幾年的生命力,從未害怕得那般徹底過。
失去孩子,那麼下一個,是不是會徹底失去她?
所以,他遠離,卻又捨不得。
到底,要拿她怎麼辦,才好?
嘆了一口氣,他轉身,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
罷了…..,等她冷靜下來,再來接她回家,也不遲吧。
————————首發,請支持正版—————————————————————
翌日。
“黨天藍。”護士拿著通知單走進病房。
“有。”一身藍白病號服的黨天藍抬頭,氣息有些不穩。
她的目光直接越過了進來的小護士,投向那一扇冰冷的門口。
依舊沒有人來。
照凌菲說的時間,葉承遠應該早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昨天沒來,今天等到現在,仍舊沒有。
這,足以說明一切了。
“黨天藍,你的家屬呢?”護士將手術知情書遞到她面前,“家屬簽字。”
黨天藍抬頭,直勾勾地看著她。
週遭的人都有家屬陪護,有親朋好友前來探病,就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裡。
扯出一絲苦笑。
黨天藍,你真是活該。
僅剩的友誼,都被毀得一絲不剩了。
“簽字啊!”小護士有些不耐了。
“我沒有家屬……”,黨天藍的聲音艱澀得可以,卻絲毫激不起面前這個白衣天使的一絲一毫憐憫。
每天要作這種流產手術的人,她見得多了,沒有一百也不下八十,早就麻木了。
比眼前這個女子可憐的人大有人在。
不差她一個了。
“沒有家屬怎麼給你動這種手術?萬一有什麼意外怎麼拿主意?”護士聲音陡然地提高。
“我…..,”黨天藍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不自然的緋紅,她咬牙,“我自己簽字,可以嗎?”
孩子已經大了,再拖下去,就只能引產,不能流產了。
手,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那麼多的安眠藥……,媽媽真的,真的不能留下你了…….
“那怎麼行?你手術中都麻醉了,神志不清,你能做什麼決定?!”
“我……”
——————————首發,請支持正版———————————————————
“我是她的家屬。”門口一道聲音傳來,讓病房內的兩個人都往門口看去。
凌菲站在門口,臉色好不到哪裡去。
就連唇瓣,都在顫抖。
她走過去,拿起護士手中的筆,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半個小時後進手術室。從昨晚開始禁食的,現在也不要再進食再喝水了。”
交代完注意事項之後,護士退了出去。
“不要以為我會因此感激你。”
黨天藍頹然地倒在病床上,眼中卻是一如既往地倔強之色。
“你以為我會稀罕你的感激?”,凌菲再度捏緊了自己的掌心,慢步走到窗邊,將窗戶徐徐合上。
窗外的草坪上,兩個小小女童正在一起嬉戲,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前面的女孩子跌倒了,後面的連忙跑上去,扶了她一把。
一絲黯然襲上凌菲的心頭。
純真的友誼,是不是只有孩童,才能獲得呢?
“你前幾天問我,還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我說記得。你幫過我。那麼現在我幫你一次,我們,互不相欠了。”她生硬地拴上插銷,開了口。
好一個互不相欠。
人生在世,許多人都在衡量得與失。
唯有互不相欠這四個字,真真難得。
無論是親情還是友情,甚至是愛情,最難最難,便是互不相欠了。
在乎的時候,付出許多,不在乎了,便會開始有了計較,計較自己的付出與得到,是否平衡。
凌菲想,這一段友誼,到此,為止了吧。
黨天藍躺在病床上,因為她這句話,有些微微的愣神,隨後,便輕輕笑了起來,隨後聲音越笑越大,笑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笑聲鑽進凌菲的心裡,將那裡攪成一團,難受得緊。
“我做完手術,會去申請退學,然後去美國。”
凌菲轉頭,看著她的眼神裡,已經有了莫可名狀的距離感。
“祝你一路順風。”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她們之間,從今開始,要走的人生路,或許大有不同吧。
“黨天藍,準備好了嗎?”護士探進頭來。
“可以了。”
“跟我走。”黨天藍看著凌菲,想要開口,卻發現她們之間,已是千山萬水。
從無話不談,到無話可談,原來,是這麼容易的事。她苦苦一笑,轉身,走出了病房,走進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重重的關上,彷彿是最後的儀式。
祭奠著這一段曾經以為是天長地久,比珍珠還真的友誼。
凌菲跟在她身後,默默地,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看著那一道背影,她在心中唸了一聲,
天藍,再見。
再也,不見。
靠在一旁的牆上,三伏天的牆面,像火一樣。
燙著她的背,也燙傷了她的心。
就這麼愣愣地,愣愣地,看著那一盞紅色的小燈,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是不是,看似堅固的感情,其實都這麼不堪一擊?
或許風一吹,就散了?
護士醫生病人,形色匆匆地從她身邊走過。
表情,皆是麻木。
凌菲真想沖上去,逮住他們問問,
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一條小小生命,正在裡面消失?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也同樣木然地看著那些人,期望從他們之中,找出自己此刻希望看到的那張臉。
屬於葉承遠的臉。
迎接她的,卻是一張張的,全然的陌生。
或者自己此刻更希望看到的,是葉於琛?
他站在這裡,放棄他們的孩子的時候,又會是什麼心情?
是不是與自己此刻一樣?
心臟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擰成了毛巾,然後來回拉扯著,滴滴落落的,是猩紅的血水。
最後又被捏碎,從胸口的位置拉出來,涼風就這樣鑽了進去,呼呼啦啦地鑽了進去,扯得全身沒有一個毛孔是不疼的。
於琛,你當時,是不是也是這樣?
凌菲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身後的牆壁,在上面摳出一條又一條的痕跡。
摳得指甲都有些出血了,卻沒有用。
一點也不能緩解她心裡的疼。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她卻知道,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了。
————————————首發,請支持正版—————————————————
手術室的門驀地被拉開,“黨天藍家屬?”
“我是。”凌菲胡亂應了一聲,抬步走上前,“請問什麼事?”
“手術很順利,孩子已經取出來了,病人馬上甦醒了,會推回病房。”
護士冷冰冰地將一個鋁製的小小橢圓形盒子遞到她面前,“這是取出來的胚胎,你確認一下,簽個字。”
像白色海白菜一樣的組織物躺在盒子中間,一點生氣也無。
凌菲看了一眼,幾欲作嘔。
卻只能生生忍住。
她將臉別到一邊,不再去看,憑著最後一絲力氣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最近醫患事故多,經常說我們流不乾淨,給家屬確認一下,以後有事別找我們。確認了就來這裡簽字。”
護士再度遞來一個知情書。
凌菲突然發狂,轉頭,眼睛赤紅地盯著她,“你們知不知道那是一個生命?!你們卻像在處理一個標本一樣,你們對生命的尊重,在哪裡?!”
“發什麼癲?快點簽字,簽完字我們就好推病人回房了,別磨蹭!”
“我不簽!”,她吼。
“不簽?不簽也可以,喏,”護士將上面一張紙掀開,露出下面一張,“這裡有個自動棄權同意書,如果你不確認,就簽這個,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以後不要找我們醫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