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黎洛終於醒來,她摸著頭上厚厚的粗白布,看著老村子窗外怒放的紅楓,掙扎著從簡易木床上坐起。
村子裡不過也就稀稀拉拉的十幾戶人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在現代化如此普及的時代還會有這麽落後的村莊淝。
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然後,她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喬司南。
他依舊清雋挺拔,身上還是那件紫羅蘭襯衫,頭髮微微卷曲,只是額頭上有傷口,襯衫也上也有被縫合的痕跡。
見她醒來,他眸子裡閃過一抹松快的光,幾乎想也沒想就放下手中的碗盤,“還有哪裡不舒服?我去找他們這裡的醫生來!當”
黎洛只是看著他,怔怔地,沒有說話,然後垂眸,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藍薄襖子。
他卻有點急了,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
“沒有,”她連忙打斷他,“你是喬司南,我是黎洛。”
他明顯松了一口氣,“要不要先喝點湯?”
她怔忪地點了點頭,目光卻不想從他身上移開。
從山坡滾落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會屍骨無存,現在還在呼吸無疑就已經是恩賜了,而看到他,更是讓她的心中更加安定。
溫潤如水,卻又堅定如山的安全感,這是他以前從未給過她的感覺,像溫潤的泉水汩汩地流過她的心房。
喬司南折身端起矮凳上的土坯碗到她面前,“喝點湯吧。”
湯裡沒什麽料,只有幾塊野蘑菇,可看的出來湯已經熬了許久了,有濃鬱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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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接過湯碗捧在手中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喬司南磁濃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這個小村子往外只有一條路,下山到最近的小鎮也要七八個小時的腳程,等你好了我帶你出去。”
她點了點頭,難得乖順。
喬司南垂眸看著她頭上的白布,“要是有哪裡不舒服就告訴我,他們這裡也隻得一個赤腳醫生,不過幸好頭上的傷口不深。”
黎洛嗯了一聲,將碗還給他,四目相對,她對他甜甜一笑。
喬司南微微一怔。
溫順乖覺,毫無防備。自己多久沒見到過她這樣的笑了?好像記憶中就沒有見過她這般模樣。
兩個人的目光糾纏,彼此都帶著暖意。
門卻被人叩開,吱呀一聲,陽光穿過有些腐朽的門檻,一個柔順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鑽進兩個人的耳朵——
“喬大哥,我帶了幾個人來幫你們修屋頂,現在可以進來嗎?”
是問句,可是對方卻已經進來了,連帶著身後跟著稀稀拉拉的幾個小青年。
黎洛這才將為首的人看清,是一個穿著紅布花棉襖的少女,兩條黑油油的辮子嬌羞地垂在胸前,紅頭繩扎得細膩又精致。
她收回目光,看到喬司南襯衫上針腳細密的補痕,突然明白了一點什麽。
這個男人……依舊走到哪裡都是人家追逐的對象。
少女亦是沒有想到會看到醒來的黎洛,一雙明眸中難掩失望,紅潤的朱唇被她咬得快要充血,最後才怯生生地上前,“喬大哥,姐姐醒了。”
“這是你嫂子,”喬司南鳳眸輕輕一合,伸手想攬過黎洛給眾人打招呼,可她卻輕輕往後靠了靠,避開了他的觸碰。
少女看著喬司南落空的手臂,笑靨如花地開口,“姐姐好,我叫春花。”
然後自顧自地轉身,出了院子開始招呼著身後的幾個青年開始收拾房子,“今晚可能要下雨,大家手腳麻利一點,不要讓喬大哥淋到。”
十八/九歲的姑娘,卻一口一個喬大哥地叫著,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了。
黎洛收回視線,胸口有些悶。
“她是這家人的女兒,我們現在住的是她家的老房子。三天前就是她在山腳發現我們的,”喬司南坐在床邊,“我手機也不知道掉在哪裡了,我…….”
“我不想聽,”她有些驕縱,有些無禮地打斷他的話,“一點也不想。”
喬司南愣了愣,旋即像是明白過來什麽一樣,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開口——
“你在吃醋?”
黎洛臉一紅,貝齒輕輕咬住自己的下唇,目光再度放遠,看著山中秋色。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再回答自己的問題的時候,黎洛卻突然轉頭,看著他,平和的目光之中平添了不易察覺的幾分羞赧和繾綣,“是的,我在吃醋。你說過的,隻做我的獨家英雄。”
說罷也不再看他,直接躺下,輕輕地合上了自己眼睛,臉上,卻火燒火燎地紅成了一片,心,跳得更加厲害,如有鹿撞。
喬司南則是坐在原地,睖睜了許久,最後,看著她弧度優美的後腦杓,緩緩伸出優雅的大掌,慢慢地,輕輕地,拂過她的發。
黑色的發絲穿過他白皙有力的指尖,絲絲入扣,纏纏繞繞……
“你在做什麽?”,她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傳來。
“還要睡嗎?”
“有點困。”
“嗯。”
他嗯了一聲,抽回自己的手。
後腦杓的溫熱突然消失,黎洛愣了愣,伸手將胸前的棉被攥緊,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可就在她以為喬司南走掉的當口,他已經翻身上.床,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回自己懷裡,薄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額頭,“不要睡,不然晚上睡不著了。”
黎洛抬眸,看著窗外的陽光將他濃密的睫毛打出一排暗影,低頭,嘴裡頓了頓,應了一聲好,再也沒有推開他。
喬司南手臂略略收了收,“洛氏的事,你怎麽看?”
敏感如她,立刻從他的話中聽出端倪,“綁架我的是洛傾傾?”
“推你下山的是她。”
所以不管是不是她乾的,絕對和她脫不了乾系。
黎洛心口一抖,身上一陣發寒。萬萬想不到洛傾傾會做出如此極端的舉動來。
感知到了她的不安,他手臂收得更緊,下頜抵在她的額頭,“不管你信與不信,Q’S都沒有插手過洛氏的事。”
“我知道,”黎洛幾乎是沒有猶豫地點頭。
從喬司南遞給她童車的投資書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洛氏的股票動蕩跟他無關,因為要整垮洛氏的方法有很多種,收購洛氏股票是最快的,而讓她去佔領洛氏的市場無疑是最慢的一種,聰明如他,自然也能看透。
喬司南見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以為她在難過,“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洛氏……”
度過難關四個字還沒說出口,黎洛就已經搖了搖頭,“不需要。”
語氣堅定,沒有遲疑。
他不解,“為什麽?我記得那是你外婆的心血。”
“救一次,也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根已經爛掉的大樹怎麽救也不會再活過來。”
見她通透至此,他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只是垂眸看著她因為受傷而蒼白得有些透明的臉頰,“你小時候……,是怎麽樣的?”
黎洛聞言一僵,身體突然挺直,然後又有些懊惱自己這樣的反應,可是無論怎樣,就是有些放松不了,兩條秀眉也鎖得緊緊的,一時無法展顏。
喬司南的目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濃密的睫毛像被驚擾了的蝶,脆弱地顫抖著。
忍不住,就再度出聲,“我想知道,說說吧?”
“……”
黎洛垂頭,將臉埋在棉被下,過了許久,久到他都以為她快要睡著了,才聽到她的聲音幽幽傳來——
“也沒什麽好說的,總結起來其實也很簡單——我不停地在討我母親歡心,但是她從來不會被我討好。哪怕她有偶爾的歡顏,可說不定下一秒又會對我冷冷冰冰的。我剛開始會覺得是我自己哪裡做錯了,所以拚命地想辦法去討好她,改正自己,可後來我慢慢發現……,我的存在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錯誤,我連呼吸都是錯的,怎麽去改正自己討好別人?除非……我不呼吸了,我死了。”
圈住她的手臂狠狠地僵了一下。
黎洛再度開口——
“不過我慢慢也發現了,只要我不再改變我自己,我不再去付出,我也就不會受傷,”她
呵地笑了笑,像是漫不經心,“我是不是很聰明?”
喬司南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的手臂慢慢挪了挪,將她的睡姿調整得更加舒適,胸口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她壓著的緣故還是其他,悶得更加厲害。
剛才她說自己的事的時候,在他聽來,又何嘗不是自己童年的寫照?
永遠無法討好的父母,永遠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的孩子,到最後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