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舒知道盛世要來C市,卻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快。
看著他手裡捧著的那一方骨灰盒,再多的怨懟此刻也無法說出口了。
她開門,將盛世放進了院子裡。
請來的阿姨很有眼力見地端出兩杯茶,又把小雲端帶走了驁。
盛世看了一眼院子四周,“這就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冰封雪飄,別有一番景致。
年舒不理會他言語之中的探索——她對盛世的執著沒有什麽好感,卻又感激他後來沒有再強硬地將她留在新加坡。
綜合考量,對這個男人,她也只能用路人甲來形容。
談不上討厭,卻也絕對喜歡不起來。
所以兩個人只能對著盛遠樓的骨灰盒默默了半晌,她看著他難掩尷尬地頻頻喝茶,卻不願意說任何一句話來幫他解除尷尬。
一切早已隨著兩位老人的去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過了半晌,裡面的丁山才出來,“年小姐,時間到了哇。”
今天就是找人算出來的下葬吉日,山頂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他們上山。
“莫先生呢?”,年舒看了一眼丁山。
“莫先生馬上到。”
“先走吧。”
“嗯。”
年舒早已換好了黑色的套服,就連小雲端頭頂上也別了一朵白白的小紙花。
小家夥看著門外的所有儀仗,那長長的人群,也知道今天的事不是什麽玩兒的。
年舒走在前面,手裡捧著舒敏華的骨灰盒,她的身後一次是雲端和喬花花,然後,便是盛世。
一生的光景,悲涼而過,最後只剩親人手裡的一抔骨灰。
一路行走,一路風雪。
到山頂的時候,年舒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墓地是莫錦雲安排的,位置極好,可以俯瞰整個C市,上面的大理石台面打磨得光鑒照人,周遭松柏蒼蒼,身後送葬的隊伍一路莊嚴肅穆,摔盆打經的一個不少,一路紙錢撒得比雪片還要密集。
可再風光,又有何用?!
黑色的骨灰盒被埋入進去的那一刻,年舒終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旁邊的盛世也想順著她一起跪下,身後卻有人將他拉開。
那人力道太大,盛世掙脫不開,回頭就看到了莫錦雲的臉——
“她身邊的這個位置,屬於我。”
盛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盛遠樓的骨灰,到底退了一步。
再大的仇怨,此刻也不是算帳的良機。
莫錦雲長腿蜷曲,跪在了年舒身邊——
“阿姨,我一定好好護著她寵著她。這一輩子,不離不棄。”
他的聲音裹著風雪,也不管舒敏華聽得到聽不到,每一個字,都帶著真誠,是男人用一輩子做出的承諾。
年舒垂眸,將手中的紙片丟進面前的火堆裡,看著那枯黑的紙片慢慢飛舞起來,糊住她的視線——
寺裡請來的高僧一遍一遍地在墓碑周圍誦經,直到所有的儀式完成,才提醒道,“盛施主,該您了。”
盛世在雪裡站了許久,隻一味地看著自己手裡的骨灰盒怔怔不語,對方提醒了好幾遍,他才踉蹌著上前,將盛遠樓的骨灰盒和舒敏華的並排而放。
他跪在墳頭,離年舒半米遠的地方,看著那一抔一抔的黃土慢慢加蓋在骨灰盒上,沒有出聲。
也沒有流淚。
只是默默,眉眼之間,似被霜雪凍住,再也感受不到人世間的冷與暖。
等所有的事都完成,盛世才起身,走到年舒身邊——
“我與你,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莫錦雲淡淡掃了他一眼,將年舒扶起攬在自己懷裡。
她已經哭得雙眼紅腫不堪,根本聽不清盛世在說什麽。
盛世卻依舊執著,
“舒舒,以前強迫你是我不對,你能不能….再給我……”
夜闌人靜的時候,他會後悔——如果自己不曾強迫於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麽惹她討厭?!
或許,還有轉機也未可知?
盛遠樓從樓上
莫錦雲鳳眸一挑,一絲警告如刀出鞘,直直朝盛世飛了過去——
盛世卻恍若未見,隻直勾勾地盯著年舒,“對不起,我……”
話音未落,身後的就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莫錦雲往來路上看了一眼,眸瞳瞬間沉如寒冰——
“他們為什麽會來?!”
來的是年家的人,裡面有幾個人莫錦雲也認識,是年舒的大伯二伯,前面坐著輪椅的,是年舒的父親,年博堯。
年舒虛虛實實一眼看去,瞬間顫抖起來,憤怒到了極點,卻又說不出話來。
莫錦雲將她護在自己身後,“你們想做什麽?”
丁山在一旁跳腳,“防來防去還是防不住哇!”
年大伯冷笑一聲,將輪椅上還流著口水的年博堯往前一推,“我弟弟只是中風,還沒有死,配什麽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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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博堯也很配合地歪著腦袋看著墓碑上舒敏華和盛遠樓的名字,全身抽.搐著,哆哆嗦嗦伸出手來指向年舒——
“不孝,不孝…..”
莫錦雲冷笑,“父慈子孝,先後順序,你是不是搞反了?”
年博堯哆嗦著,“我….我……”
“丁山,把東西給他看。”
丁山上前,直接將手裡的一本離婚證遞了出去,“年先生,您的代理律師已經在一個多月前就幫您和舒女士辦好了離婚手續。如果有什麽異議,可以法院見。”
法院?!
他跟誰打官司?!一個死人嗎?!
年博堯本來就已經中風歪斜的嘴此刻更加歪斜,他狠狠地盯著年舒,“你是我的女兒….,你姓年……”
“除了這個姓,你還給過我什麽?!”,年舒強撐著冷笑,“你這個不值錢的姓,又給過多少野種?!你當我稀罕嗎?!”
年博堯臉色發青,咳嗽了幾聲,一口痰卡在喉嚨出不來,臉憋成豬肝色,唯一還能動彈的那隻手狠狠地捶打在自己的輪椅扶手上——
年家二伯抓住機會上前,一把扣住年博堯的輪椅,往前狠狠一推——
“老三,你去看看你的原配老婆吧!”
山上有雪,輪椅不受控地朝前砸去,眼前就要衝上舒敏華的墓碑,對死者是極大的不敬!
哢了一聲——輪椅卻在中途停下來。
莫錦雲雙手撐在輪椅的扶手上,膝蓋頂住年博堯的前胸,“誰還要來?!”
風雪滿天,他卻巍峨如山,年家的人一時被鎮住,訕訕然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丁山在旁邊看著,心裡又捏了一把冷汗——膝蓋又撞了,哎……
年大伯五大三粗,也有幾分氣勢,上前想要撩開莫錦雲的手。
“再鬧,年氏最後的股份也不會給你們留下。”
年家的大伯的手一僵,臉上有一種被戳破心事的窘迫,卻還是顧及一點面子,“少拿錢來說事,我們兄弟情深……”
這話說得要多虛偽有多虛偽。
莫錦雲淡淡地點了點年博堯的肩膀,“你們現在走,我可以不追究。你們手裡也就1%的年氏股份,不要螻蟻撼大樹,連那1%的生活保障都丟了。”
連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年家兩個橫肉老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你憑什麽……”
“丁山,把他們挪用公.款的證據交給警方。”
兩個人立馬就慫了下來,看看年博堯,再看看莫錦雲,一溜煙跑了。
烏合之眾,不過爾爾。
年舒卻累極,“回去吧。”
所有人
都往山下走,莫錦雲抱著年舒,安撫地摩挲著她的肩頭。
花花和雲端跟在他們身後,大手拉小手地一步一步踩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盛世跟在他們身後,往身後的墓碑看了一眼,快速下山,背影隱藏在了風雪之中。
所有人都走光了,才聽得墓碑旁邊傳來一道嗚嗚咽咽的聲音——
“別走….別走…..帶我回…..回去……回…..好冷…….”
風雪更大,掩住了年博堯最後的一點聲音,揚揚灑灑地蓋了他一臉……
夜幕降臨之時,他一頭栽在了地上,頭朝著舒敏華墓碑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
大雪再度肆虐,將一切的黑又重新染成了純白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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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的聖誕晚會在兩個星期之後舉行,年舒這段時間倒是足不出戶,只是每天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的院子,有些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