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縫合起來的疤痕猙獰而可怖,皮膚的表面被羊皮小線拉得像痛苦掙扎的蜈蚣,上面還有碘酒留下的黑色痕跡。
觸目而驚心。
足足縫了十多針,那傷口已經見到了骨頭,連手臂上的神經都已經切斷煎。
有多疼….戒.
南楠突地不敢想——
自己以前受過傷,比這個更嚴重的傷,也受過。
那時候很疼,卻不冷。不像現在,她在病房裡來來回回,踱步,卻找不到任何一個支撐點可以用來安放自己此刻已經慌亂的心。
說好的到此為止…..顧雲臣…..為什麽又要這樣?
那一刀已經靠近了肩膀的位置,稍有不慎,就可以砍入他的骨頭。
這可不像是一個陌生人應該有的態度,不像是一個陌生人應該做的事啊……
因為麻藥的關系,他還在昏睡,自然不知道她就這麽怔怔地站在病床邊,盯著他的睡顏——
這張臉很出色,無論何時都是最迷人的角度,哪怕在此刻唇角蒼白,那也是她心裡最迷人的顏色——
出色的男子不少,洛城的美男子很多。
可她偏偏卻任由他如同一瓢滾燙的岩漿一樣,那樣強勢地烙進了自己心裡,那烙印生得血脈相連,要挖除,唯有剜心。
剜心啊…..
那得多疼?!
她已經剜過了,可此刻,還是會疼。
他顧雲臣是毒,她在沾染上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只不過當時她瀟灑而自負,驕傲地任憑這毒漫入肺腑,以為若有一日,那毒若是危及生命,她可以手起刀落,剜心保命。
殊不知這毒早已千變萬化,入侵至她的每一寸血脈,戒不掉,割不斷。
連聽到顧雲臣三個字,都會誘發那毒癮,鑽心蝕骨地往她的心尖子上鑽,非要將那裡狠狠地撕啃下一塊肉來,才罷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啊……
她立在床頭,就這麽怔怔的看著,心頭的疼已經將她湮沒,毫無招架之力…..
病房門被人推開,是顧雲臣的保鏢頭子,“南小姐,護士長找您。”
南楠走了兩步,微微頓足。
思忖幾秒,到底還是折身,將他身下的被單往上拉了一下,蓋住他的胸口位置。
門外的護士長有些局促,特別在看到那幾個保鏢之後,更顯得不安。
南楠以為又是顧雲臣的傷口有問題,忙出聲道,“有什麽要注意的?還是要加藥?!”
護士長連忙擺手,“閣下傷口沒什麽問題,南錚先生讓我請您過去一趟,說是顧小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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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楠走到病區的另外一間VIP病房門,就聽到了病房裡的爭執——
“顧小姐,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還是病人?”
“南先生,你就是這麽照顧病人的?!真是讓人開了眼界了——”
沉默了幾秒,南錚的聲音又再度響起,像是帶著極大的隱忍——
“顧小姐,請問您想吃什麽?!”
您都用上了。南楠差點笑出來,卻硬憋著,打算繼續聽下去——
她甚至能夠想想南錚那從來平靜淡雅的臉上會是什麽樣的隱忍表情。
“南先生,我要吃辣條——”
“……”
簡直忍無可忍!
南錚從病房裡大步而出,直接將門拉開,見到門口的南楠,他連多余的表情都沒有給一個,直接走了。
顧七七則是坐在床上,嘴角的那一抹不羈的笑突地便隱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像是憂傷,卻又不全然。
南楠走進病房,“既然喜歡他,何必又把他趕走?!”
顧七七一怔,“哪有喜歡他?!”
“全世界都知道,否認有用嗎?!”
清清淡淡一句話,卻掀起了心湖的波瀾,顧七七也不掩飾,只是戚戚然地笑了笑,比哭還難看——
“我曾經以為我很接近幸福,無限接近——就在我訂婚的那一天,我都是這麽以為的。可是我看到他對黎洛的笑——”
頓了頓,她的手微微收緊,捏住那被單仿佛才能找到一點支撐,支持自己繼續說下去——
“那笑很真實,很純粹,即便黎洛已經回到了喬家,他還是願意那樣純淨地對她笑,”她垂眸,嗓音有些澀。
到最後,已經添了很多難過,“他從來沒有那樣對我笑過——”
他總是繃著臉,叫她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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繃著臉告訴她,她就是個麻煩,會給他,甚至是南家帶來麻煩。
所以,他才那般紆尊降貴地和她訂婚。
所以,她逃了。
他應該是慶幸的吧?不用綁一個自己並不愛的女人在身邊,不用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霸佔著南太太的位置。
眼角微微地,又有些澀然,發苦。
顧七七抬頭,揚起一抹笑,“所以,我寧願氣得他走遠一點,我也不想和他接觸太多。因為那樣對於我來說,太危險。”
因為怕自己控制不住,所以,太危險。
何不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呢?回到之前的那二十幾年,只要遠遠看著他便好的時候,豈不是更好?
各安天涯,各生歡喜。
她眼中的悲戚如流淌的液體,隨時都要溢滿出來。
南楠不敢再說,連忙轉移話題,“身體好些了嗎?胃有沒有不舒服?!”
“我真洗胃了?”,顧七七摁了一下自己胃部的位置,“想不到我顧七七也會落魄到洗胃。”
南楠失笑,“這跟落魄不落魄有什麽關系?!”
顧七七鼓了鼓腮幫子,故作輕松地道,“我爸媽不給我生活費了,我只能去酒吧打工,客人叫我喝,有時候也不得不來兩杯。”
“為什麽不給你生活費?”
“因為我不想再做他們的芭比娃娃,”顧七七灑脫地甩了甩自己的頭髮,“很苦,但是很自由。我喜歡現在的生活。”
南楠笑起來——
她不過二十出頭,卻比她見過的很多人都要勇敢得多。
“南楠姐姐,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南楠神色終是嚴肅起來,“你是被人下毒了,酒吧裡誰給你遞過飲料或者酒,你還記得嗎?!”
顧七七搖頭,“酒吧人太多,真記不住。”
她在那邊不過是個調酒師,誰也不知道她跟顧雲臣和顧家的關系,而她調的那種特製酒在最近賣得很是火爆,客人們大多捧場,偶爾要求她喝那麽一兩口,也是常事。
她酒量雖然不算頂級,卻也不壞,所以偶爾遇到熟客也不會拒絕。
南楠蹙眉,見她神色如常便知顧七七並未撒謊,“那那種酒的成分,你可以給我嗎?”
顧七七很爽快,“沒問題,不過你不能外傳,這種酒配方只有顧家人知道。”
南楠心口又是狠狠一擰,“只有顧家人知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國內的話,只有我和雲臣哥哥知道咯……”
南楠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從顧七七病房裡出來的,可已經接近初夏的天氣,還是讓她覺得身上有些寒津津地發涼。
她倚在窗口,茫茫然地看著窗外的一切姹紫嫣紅,卻找不出半分顏色。
人冷,心也是。
手中的電話響了許久才將她拉得回神,是楚培安。
“南楠,徐老來實驗室了,他想知道我們有什麽最新發現沒有,我告訴他,找到了金胖子的襯衫。”
指尖無力地快要
握不住電話,南楠靠在牆壁上試圖去尋找一點點支撐,“你還告訴他什麽了?”
“老總統很關心你這方面的緊張,我暫時還沒說其他的。”
南楠垂眸,唇瓣幾乎要被她咬破。
她知道怎麽撒謊才是最完美的謊言,她也知道說出怎樣的話才能不露出破綻。
可此刻,全身還是在顫抖——
她在違背自己最初的誓言,只為了那個男人。
那個為了他曾經挨過子彈,如今又被砍了一刀的男人。
在她眼裡,他從來不是什麽總統,她甚至寧願他什麽都不是。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願意撒謊,來維護他擁有的一切。
“南楠——”
“我暫時什麽發現都沒有,那件襯衫上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她語調很平靜,一如往常。
“好。但是時間不多,你盡快回來,老總統現在壓力也非常大,金家人在京都那邊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到時候只怕南家也會受到波及。”
楚培安叮囑之後便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