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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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其實沐青霜幷非輕易就會一驚一乍的性子,先前因爲閉著眼發呆散了神,又被賀征悄無聲息地出現驚到,面對他一連串反常的言行才會羞惱得不知所措。

此刻隨著那張英朗的面龐離自己越來越近,沐青霜伸著纖長的脖頸使勁朝後仰頭,臉越來越紅,心跳越來越急,腦中却越來越清明澄定。

就這電光火石間,她的內心已天人交戰三百回合了。

從前中原人常說利州人粗野,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利州人在男女之事上大膽熱烈又魯直。

利州有一句讓中原人聽了會忍不住驚駭瞠目的渾話,叫「一睡解千仇。」

這話通常是用來調侃勸和夫妻或成了對兒的有情小兒女,就說兩人之間若有什麽事爭執不下鬧起氣來,那親一親,「睡一睡」,也就大事化小了。

從這話就能看出,在大多數利州人心中,兩個有情人私下裡的相擁親吻,甚至做些更膽大的事,那都是情意升溫必不可缺的點火柴薪,沒什麽好羞耻的。如向筠那般會因旁人調侃自己與夫婿親昵而害羞的人,真真是稀少至極。

年少時沐青霜對男女之事半懂不懂,可自小在那樣野烈的氛圍下耳濡目染,膽大起來也是讓人不能小覷的。當年還在赫山講武堂時,她在人後也曾「偷襲」賀征,變著法子裝瘋賣傻、又哄又騙地親他可不是一回兩回——

不過,這下流法子最終到底沒能將賀征留住就是了。

對於賀征,她雖不敢說自己是多麽情深似海,但自年少時情竇初開至今,她真的就只對這麽一個兒郎怦然心動過,要說不喜歡,那絕對是騙人的。

沐小將軍又不是手無縛鶏之力的嬌花,倘若真是不喜歡,她早將這厮粘在自己腰間的狗爪子掰斷扔地上猛踩了,怎麽可能這麽老老實實待在他懷裡。

此刻看著賀征一副要不管不顧親下來的架勢,沐青霜心中其實……很想反客爲主。

拋開所有旁的事不說,打從少年時起,,賀征這傢伙仿佛就照著她的喜好在長,相貌身形無一不對她胃口,極其容易使她「見色起意」。

可她殘存的良知在腦中化作了另一道義正辭嚴的譴責之音:明明知道如今不該牽連人家,話也當面說出去了,之前還大半夜把人家關在門外,若這會兒真親上,事後又不負責,那簡直是人性的泯滅!

親,還是不親?這真是個艱難的……艱難個鬼啊!

明明是他先擺出不要臉的架勢來的!堂堂循化小霸王,比不要臉還能輸了?!不可能!

沐青霜把心一橫,倏地抬起手臂勾住賀征的脖子,仰臉就印上了他的唇。

場面突如其來的急轉顯然超出了賀征的預估,先前還假作「老練浪蕩子」的賀將軍頓時僵住,灼灼桃花眸怔得忘了要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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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點口脂的嫣紅柔唇上殘留著櫻桃果的滋味,溫熱柔潤,果香清甜,又夾雜著他心愛小姑娘特有的馨軟馥鬱……

這對賀征來說比對方突然揮拳相向還致命。

根本招架不住。

有一股不可描述的蜜味從他的唇間直擊他的心尖,霎時又四散亂躥在四肢百骸間,鑽入骨髓,融進奔騰如灼燙岩漿的血液,向上直衝頭頂,向下……

趕在場面失控之前,賀征終於回魂,忙不迭將懷中的姑娘鬆開,狼狽後退兩步,面紅透骨。

「你……」他拿手背壓在自己的唇上,無力地輕瞪著對面那個明明也紅著臉,却囂張輕抬著下巴的姑娘,一時竟語塞了。

「你什麽你?許你光天化日耍流氓,不許我反擊?」沐青霜偏過臉去,鼓著腮將口中那顆櫻桃核吐出老遠後,大步跨過來迫近他,紅著臉凶巴巴回瞪,「就、就是占你便宜怎麽的?親了就親了,我翻臉就不認帳的我告訴你!」

賀征喉頭艱難滾了好幾下,這才緩緩將手放下,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沒有……」

嗓音有些沙啞,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重振氣勢:「沒有這種道理!憑什麽親完不認帳?」

「你管我憑什麽?說不認就不認,不服你去御前鳴冤啊!」沐青霜小紅臉上寫滿猖狂,還伸手推他肩膀,「去啊!去啊!」

賀征紅著臉瞪了她一會兒,忍不住笑著抬眼望天,認命般低喃:「我是喜歡了個什麽混帳小姑娘……」

堂堂鷹揚大將軍,在敵方的千軍萬馬前都不曾退過半步,在這姑娘面前却常常像是被人換了個芯子似的,動不動就潰不成軍,真是威風掃地。

****

沐青霜幷沒有聽清他含在口裡的那句嘀咕,顧自捏起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說,誰教你的這餿主意?!」

她又不是頭一天認識賀征。

這厮在利州生活了近十年,骨子裡却天生有一種京畿道名門少年特有的矜持與克制,許多事上受利州民風的影響幷不大。方才那種假作老練的浪蕩模樣根本不是他的本性,不是被人慫恿的才怪了。

賀征抿了抿唇,垂臉摸摸鼻子,輕聲憋笑:「嗣源說,親一親你就會讓我回家了。」

齊嗣源就是土生的利州人,對「一睡解千仇」這類的話當然也是耳熟能詳的。

「賀將軍,動動你尊貴的腦瓜子,」沐青霜沒好氣地伸出手指輕戳他的額角,「就齊嗣源那傢伙的話也聽得?他成親了嗎?有姑娘跟他定情了嗎?」

「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賀征無可奈何地覷著她,兩排墨色長睫像尋不到歸處的蝶翼,不自知地輕輕顫抖著,「你將我掃地出門不要我回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其實賀征幷不是要逼著沐青霜立刻就心無芥蒂地接受他遲來多年的情意,但他不能忍受沐家——尤其是沐青霜——徹底與他撇清關係的决定。

他那模樣叫沐青霜心頭頓時軟到發疼,她咬緊牙根,轉身就走。

賀征長腿一邁追上她的步伐,偷偷摸摸伸出大掌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餘光瞥見。

沐青霜抬手重重一揮,正好打在他手背上,靜謐的櫻桃林深處頓時響起「啪」的一聲脆響。

賀征像是沒痛覺了,執拗地又伸出手來。

不知爲何,沐青霜心中莫名起了委屈的火氣,猛地止步,揮拳就開揍,口中爆豆子似地劈啪亂炸。

「回什麽家?你自己有將軍府,那才是你家!之前跟你說那麽多你當耳旁風是不是?眼下沐家什麽情形你不知道嗎?不想連累你,不想欠你,懂嗎!」

賀征幷不還手,被她重拳捶得倒退數步才站穩。

沐青霜見狀便收了手,站在原地怒瞪他,杏眸中浮起薄薄水霧。

賀征平復了氣息後,眼尾泛紅,眸心閃著一種豁出去的淡淡狠戾:「當初在利州時,你說過會給我一個機會。」

「我也說過,這一次我們各自都有兩條路,最後不管如何,都得願賭服輸,如今我决定好了,要跟你分道揚鑣。」沐青霜撇開臉,口中說著决絕的話,語氣却幷不是太篤定。

「賀征,三司會審過後,我們家一定會受人指摘。這事是沐家人該當的,我們不覺得有什麽,可你不一樣。」

賀征咬牙輕惱:「一樣的!你、沐伯父、大哥大嫂都曾說過,我不是外人。不管之後沐家人要承受什麽,那也該有我一份!」

自從十六歲那年出了利州道重回中原,賀征雖沒有常常將沐家對自己的恩情挂在嘴邊,却也從未隱瞞自己年少時被沐家所救,得庇護近十年這件事。他與沐家這深厚淵源,在如今的朝中幷不是什麽秘密。

「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沐青霜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正色望著他,「若沒有你我之間的事,即便人人皆知你與我家這點淵源,以你今時今日的聲勢地位,斷不會有人敢將沐家的罪過一幷安到你頭上。」

「是啊,以我今時今日的聲勢地位,別人在背後如何議論指戳,我需要在乎嗎?」賀征漸漸顯出一種堅執的硬氣,「沐青霜,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的。」

沐青霜長長吐出一口氣,回眸望向他,無奈地撇撇嘴,笑了:「可我在乎啊。我偏就一厢情願地盼著你能始終像如今這樣,被人供得高高的,半點把柄也沒有,就那麽驕驕矜矜地冷眼看人,對誰也不必讓著忍著。」

這才是賀征在她心中該有的模樣。

賀征走過來狠狠抱住她,沉嗓在她耳畔道出苦澀痛意:「你這是報復我嗎?報復我當年自作主張地爲你好?」

「算是吧。知道當年我有多難受了吧?」沐青霜沒有掙扎,只是沒心沒肺般悶聲笑了,「跟你說正經的,忍氣吞聲的滋味可難受了,我二月裡已經試過一回,忍得我那叫一個憋屈啊。所以我捨不得再叫你趟這渾水了,你得體諒我的苦心。」

「你的苦心我體諒,但我不接受,偏要跟你糾纏到底。」賀征輕輕鬆開懷抱,雙手扶住她的肩,與她四目相對。

「哎你這人!懶得理你。總之你在人前離我遠點兒!」沐青霜輕輕掙出他的懷抱,舉步就走。

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得了她這「寬大處理」,賀征心情好了許多,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追問:「二月裡發生了什麽?」

「小事而已,」沐青霜不以爲意地擺擺手,「我只是給你舉個例子。」

「萱兒,我想想你方才那話好像不太對,」賀征微蹙眉心,後知後覺道,「旁人欺負了你,你就來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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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沒好氣地白眼斜睨他,似笑非笑:「是是是,可不就欺負你?別人打我,我打賀征。」

賀征沉吟片刻後,點點頭:「明白了。那我往後仔細護著你,讓旁人欺負不了你,你就會對我好一些。」

沐青霜扶額,完全不想接他的話。這厮不講理自說自話起來,跟她有得一拼。

她跟這傢伙之間實在是纏不清,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