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本是最黑暗，人最睏乏的時刻。
然而這日的河灣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早起，在自家院子裏掛上紅色彩帶，隨後喜氣洋洋地往沈家走去。
沈長海懷裏抱着小包子，咧着嘴站在白氏身後，看着擠滿了人的小院。
“白家妹子，恭喜了啊。七月出門子，你這心事又放下一樁了。”
白氏喜的脣角怎麼也放不下來，佯裝不悅道：“不過是在鎮上而已，少不得以後還要回來煩我。”
可說是這麼說，她心裏卻十分高興。
兩個女兒一個在同村，一個在鎮上，都離自己不遠，兩個女婿一個比一個能幹，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梨花還沒出月子吧？等辦滿月酒一定要叫我們啊。”
“沒問題，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咱們河灣村的人啊。”
衆人大笑着在院中寒暄，沈七月在屋內聽得一清二楚。
她被一羣嬸子大娘圍在中間，頭上沉重的首飾墜得她縮起了脖子。
“王妃，儀態。”春桃在一旁小聲提醒。
沈七月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陸景桓此次回來，帶來了幾個陸府中的丫鬟。
其中，沈七月最熟悉的，便是那年在京城中，對自己頗爲照顧的春桃。
“是啊，七月，你現在身份不同了，是王妃了，咱們河灣村飛出了金鳳凰。”
胖嬸笑着說道，“瞧瞧這嫁衣，還專門從江南運來，聽說這是頂珍貴的蘇繡呢。
沈七月低頭瞧着自己身上大紅色的嫁衣，想起隨之一起送來的顧知白的書信。
她一直對顧知白的心意裝作不知，可那封信裏傷心之情躍然紙上，讓她無法忽視。
他唯一的請求，便是讓她穿着這耗時一年，江南百位繡娘繡成的紅衣出嫁。
“還有這首飾，有的還是外邦進貢的呢，皇上賞賜給了王爺，當做聘禮。”
春桃捧起桌上的首飾盒，遞給沈七月。
沈七月看了她一眼，小丫頭還挺護主，自己不過是看見嫁衣想起了顧知白，她就立刻提醒自己陸景桓也送來了價值不菲的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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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似是被看透，抿了抿脣，低下了頭。
“是都很好看，可是我就一個頭，實在是戴不下了，太重了。”沈七月指了指自己的頭。
“傻丫頭，這些日後都是你的底氣，可得收好。”
胖嬸走過來，背對着春桃衝沈七月眨了眨眼。
沈七月不由地笑出聲，鄉人淳樸，不知道這些東西對富貴人家而言不過是玩物，但她也是真心爲自己打算。
“我知道了，春桃，給我收好了，這些以後都是我的底氣，若是陸景桓敢辜負我，我就捲了這些跑路。”
“哎呀，我的姑奶奶，大喜日子你胡咧咧什麼？”胖嬸急得用手指頭戳着她的背，“就算這樣想……也不可當着男方人的面說出來啊。”
“嬸子多慮了。我現在是王妃的人了，以後自然是爲王妃打算的，這些東西，還有日後的各種賞賜，我一定幫王妃都收好的。”
春桃一本正經地說道。
沈七月愣了愣，再次笑出聲。
春桃見她笑了，也跟着笑起來。
她是看明白了，這位王妃跟京中貴婦都不一樣，不僅沒有架子，甚至想讓人親近。
“擡嫁妝的人回來了。”門外有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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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月瞬間緊張起來，農村習俗，婚禮一大早，要由女方的長輩領着女方家裏的人將嫁妝送到男方處。
然後回來之後不一會兒，男方就要上門迎親。
如今送嫁妝的人已經回來了，說明過不了一會，陸景桓就要來迎親了。
“二姐，二姐。”虎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沈七月不懂，不知道能不能見，趕緊擡頭去看胖嬸。
“孃家兄弟要背新娘子出門的，虎子還小，我們說好了，由有慶揹你，你跟虎子說說話吧。”
胖嬸說着便打開了房門，虎子一進門看了看，便朝沈七月的方向撲來。
“慢着點，我的祖宗，剛換好的衣服，畫好的妝，可別出了差錯。”胖嬸及時拉住他，“慢慢走。”
虎子撅嘴，慢慢蹭到沈七月身邊，“二姐，我去給你送嫁妝了。”
“二姐，二姐，我也要進去。”桃桃也從外面跑了進來。
沈七月張開手將兩人一左一右摟進懷裏。
胖嬸見姐弟三人有話要說，便招呼其他人出了屋子，臨走還交代沈七月留着眼淚一會再哭。
沈七月看着眼前仍舊虎頭虎腦，稚氣未脫的小男孩，和玉雪可愛的小丫頭，擡手摸了摸兩人的頭頂。
“小三哥長大了，都能給二姐送嫁妝了。以後也給桃桃送。”
“那是，我之前就說了，我要成爲咱們沈家女人的依仗，不過……”他說着，神情黯淡下來，“景哥哥是王爺，再沒有比他大的官了，他就能保護大家……”
沈七月擡起他的頭，看着他的眼睛：“虎子，這話不對，夫妻再親那是兩個姓，難免不會有變心的時候，你是我親弟弟，自然跟我更親，如果我有事，你一定會保護我的，對不？”
“對！”虎子重重地點頭，“我要做大官，做夫子說的武能定邦的大將軍，讓世人敬仰，萬民倚靠，到了那時，誰也不能隨意欺負我的家人了。”
“小三哥，我不要你保護，我有影哥哥，我以後嫁給影哥哥，他保護我。”桃桃擺着小手，說得一臉認真。
虎子在她臉上捏了一下：“胡說八道，影哥哥是我們的哥哥，不能嫁給哥哥。”
桃桃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指了指沈七月：“景哥哥不是我們的哥哥嗎？爲啥二姐能嫁？”
沈七月和虎子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索性當她童言無忌，不再理她。
“二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認真學武，保護大家的。”虎子舉起右手，一臉鄭重。
“好，那以後你就住在鎮上，我好好監督你。”
虎子一愣，剛蓄起的眼淚瞬間消失：“二姐，你……”
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
沈七月哈哈大笑起來：“行了，二姐以後定會很忙，不在家的時候，咱們家就交給你了小三哥。”
虎子握起拳頭：“我一定會的。對了，二姐，這是大姐給你的，她現在不能出門，讓我把這個給你，給你添妝。”
沈梨花除夕前兩天順利產下一女，現在正在月子裏。
因此沈七月出門，她都沒來，這也是沈七月心中的一個遺憾。
她正想着，突然聽見門外胖嬸歡天喜地的聲音。
“二丫，快快快，接親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