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日,聽說夏日炎熱,太太的偏頭痛又發作了,幾個庶女都結伴前去正院探望侍奉。
雖說不必她們做些什麼,只是在旁側坐着陪着說說話兒,或是喂藥遞茶的,但也得做個半日,有個孝順貼心的模樣來。
玉鸞身着一襲隨常的靛青色羅裙,外搭一件豆綠色薄衫子,青絲鬆鬆散散地綰作垂髻,披散於腦後,插上兩支珠花,顯得人簡約又溫婉。
她見柳媽媽從屋外端着湯藥進來,就站起身來,上前伸出指尖接過,笑盈盈地低聲道。
“媽媽侍奉太太也辛苦了……我來喂吧。”
這盛夏時節,暑熱難耐,太太又病倒,柳媽媽忙前忙後才一會兒子背後就被汗水浸溼了。
她看着少女的眼眸間,就難免帶上一抹感激之色:“勞煩五娘子了。”
正院裏的這兩個管事的人,夏月跟柳媽媽,都還算是好相處的,在府內人緣也好。
少女搖了搖頭,示意無妨:“那茶室有綠豆湯,媽媽去喝一些降降火氣。”
柳媽媽答應着,就轉身出門去了。
趁着這衆人都圍聚在正院裏的功夫,其他的院落應當沒什麼人。
少女瞥過一眼輕紗屏風後頭坐着的幾位小娘子,許姨娘母女也是沒來。
這段日子,錦繡院安靜得有幾分可怕……
她就朝着一旁端着茶水的秋繡輕輕使了個眼色,後者微微點頭,悄悄轉身出去。
少女就伸出指尖撩開紗簾,倚靠在榻前坐了,一勺一勺向躺着緊蹙起眉尖,緊閉雙眼的太太喂藥。
太太口中輕輕地呼着痛,她沒動作,暗自想着樓姨娘病逝的那時候,是不是也如她眼下這樣痛。
若是姨娘知道……自己前世會被太太跟阮玉熙算計,落入那等下場的話,不知該有多疼呢?
她眼中就明晃晃地劃過一抹恨意。
眼尾餘光輕輕一晃,瞥見一抹灰藍色的人影進門來。她伸出指尖喂藥,低聲柔緩地哄着:“太太喝了藥就不疼了……”
說話之間,耳畔聽得幾道驚喜的呼喚:“父親!”
她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擡起眼眸來,恰好落入一雙飽含慈愛的眼中。
是大老爺。
少女也就要起身,給他見禮:“父親……”
老爺怕吵醒太太,擡手示意不必多禮,眸光落在她身上,又回想起奚姨娘對五娘子的評價:“知情知理,美貌多才,真真是個妙人!”
他的眼眸不由得又柔和幾分,瞥過她髮髻間的兩支泛起些許舊色的珠花,微微蹙眉,緩聲道:“鸞娘當真是越來越懂事了……這珠花都舊了,改明兒我讓人再給你用泉州的珍珠打幾支簪子來,算是撫慰你一片孝心!”
泉州的珍珠個大渾圓,是極好的,一顆都可以賣出高價。
聞言,少女臉上就不免略帶一抹感激之情來:“謝父親。”
阮老爺到近前看了看太太的模樣,詢問了兩句病情,眼眸又掃過衆小娘子和姨娘,不由得輕輕蹙起眉尖。
“許氏母女怎麼不見?”
衆人都面面相覷,還是跟許姨娘關係較爲親近的杜姨娘上前回話:“許姐姐說要教導四娘子禮儀,就沒來。”
這個理由聽着便有幾分牽強。許氏自己都出身低賤,教導娘子自然有教養嬤嬤們,用不着她什麼事。
只是這種時候不露臉,做出妻妾不和的模樣來,卻會讓阮老爺心生不喜。
他做官是要名聲,要臉面的,私底下制衡二人,表面上也得裝出一副和睦模樣來。
他就不說她們了,轉而問起另外一人:“老二呢?他親生母親病了,他也不說來探望一番?這端茶倒水的事兒也要勞煩庶出的妹妹們?”
柳媽媽也只好替二公子遮掩一二道:“二公子早起來探望了一回,就回去溫書了。”
實則二公子覺得這屋裏有病人,都是病氣,不肯多坐,略喝了一口茶水就溜了。
阮老爺的眉眼間便一劃而過一抹失望之色,他也不多留,還有公務要忙,很快離去。
玉鸞的樣子做到位了,喂完一碗湯藥,便讓朱姨娘跟杜姨娘去照看病人,自己則在東暖閣內坐下,跟三娘子和六娘子說笑。
三娘子如今是人遇喜事精神爽,眼角眉梢之間都洋溢着一股喜色,只是在正院裏不好表現出來,跟玉鸞低聲說起那位林郎,又派人送了好些東西進來給他。
“……裏頭還有幾隻布頭做的小老虎,栩栩如生!”她如此說着,笑嘻嘻道,“晚些時候我讓丫鬟送兩位妹妹一人一隻!”
六娘子年紀小愛玩,聞言不由得小聲歡呼起來。
少女臉上也不由得展現出一抹豔羨之色。
“真好。”她不是喜歡小老虎,而是羨慕三姐姐的心上人對她的一片真心。
而自己……少女就忍不住想起,前幾日寄出去的信件,還沒收到回信,寄往玉門關的恐怕要好些時日才會回信。
“啪嗒”一聲輕響,少女悄悄擡起眼眸,便見秋繡回來時,臉上就不免略帶了幾分驚慌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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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沉穩,露出如此神色來,使得少女也不由得輕輕蹙緊眉尖。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轉過眼眸繼續跟三娘子溫聲軟語地說笑閒話。
“秋繡,”過了一會兒,少女彷彿覺得有些熱,身上粘膩膩的不太舒服,拿起一把團扇來扇了扇,向她示意道,“陪我回去更衣。”
秋繡愣了一拍,方才回過神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