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空了

發佈時間: 2025-01-31 18: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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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陳漾收到了一個快遞包裹,沒有署名和地址:

裡面是他留在梁韻公寓裡的所有東西,還有他送給梁韻的新年禮物——鑲著她名字縮寫的項圈,另外,還有他們第一次在Vegas見面那次,他穿過的西裝上衣。

一切歸到原點,陳漾看得出:她要她的生活中,再也沒有他的痕跡。

陳漾的心,被蠻力撕扯著,生疼。

他原以為自己的隱瞞是對梁韻的保護,卻低估了同性之間的敏感和嫉妒。

陳漾去找過了彥瑩,她供認不諱:東西是她藏在陳漾衣服裡的,也是她給梁韻發的匿名郵件,並附上了精心挑選過的“日記摘抄”照片。

陳漾問她到底跟梁韻說了什麽,彥瑩笑得很不屑,“你肯跟她說的,我說了;你不肯跟她說的,我也說了。女人的心思真是好笑,明明你告訴她了百分之九十九,可她卻偏偏會相信別的女人說的百分之一。這就是你們之間所謂的信任?!”

“其實你也不知道吧,彥教授的那本日記?封面上的縮寫真是妙,我說一個是‘瑩’,一個是‘漾’,梁韻就信了。”

彥瑩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笑,手裡攥著一條已經禿掉的柳枝,卻神經質地一直在揪扯著並不存在的葉子。

陳漾握緊的雙拳,最終還是松開了:

她是彥青的女兒,不管怎麽樣,他也不可能對她做什麽。

而且,就算彥瑩的做法再極端,最根本的錯誤還是他自己犯的。

如果他早一點坦白,梁韻就不會需要通過其他的渠道來了解這件事,也就不會被人為的誇張和想象更加演繹得面目全非。

然而現在,都晚了。

誤會已經造成,他的任何解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如果是主動的坦誠,那是加在他們彼此信任上的一道護牆,可是現在事後的彌補,是往二人之間割裂傷痕中傾倒的一捧流沙,作用微弱。

但是,但是,即使是流沙,他也要去試圖填滿,無論要努力彌補多少,無論要往返幾次。

陳漾知道,這一次真是他錯了,錯在他的隱瞞、猶豫、對和梁韻之間信賴的不篤定。

他再不該在她面前有所遮掩,隱藏實情。

是他自己,弄丟了他的寶貝,他的愛人。

他要去把她找到、追回來,再不放手。

從此以後,他的眼裡心裡,再也不會有別人的影子,唯她所屬,只要——

梁韻還肯給他一個機會。

陳漾的失魂落魄,苦苦乞憐,最終讓梁韻的一個同事心軟。她是梁韻在工作上的一個好朋友,也是被陳漾請客吃飯“賄賂”過的一個閨蜜。

“梁韻申請了工作調換,要去帶歐洲的遊學團了。後天回來辦手續。”那位同事偷偷地跟他見面,做賊一樣,“她不讓我們告訴你。”

陳漾像是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對著她千恩萬謝。

後天一早,天剛蒙蒙發亮,他就趕到了梁韻的公司蹲點。

後視鏡裡面的自己,兩腮凹陷、胡子拉碴、眼睛也布滿了血絲,看起來簡直狼狽至極。

腳下的車墊扔滿了煙頭,他都想不起來什麽時候抽了這麽多支煙。

陳漾本來早就戒掉了香煙的,上一次碰,還是彥青自殺那次。

他用手攏了攏頭髮,想了一下,決定下車,步行到對面的便利店,去買些口香糖。

陳漾出來的時候,手裡提著裝了罐裝咖啡和薄荷口香糖的塑料袋,往停車場走。

忽然抬眼,看見了那個讓他夜不能寐的身影,正在往前方的大樓裡面走。

梁韻穿了一件黑色高領的毛衣,下面是深棕的闊腿褲,頭髮梳成了高高的馬尾,仿佛回到了他們初識的時候,一副精乾的職業女性裝扮。

陳漾手中的袋子“啪”地掉在地上,卻不敢彎腰去撿。他生怕只要眼睛錯開,她便又一次會消失不見。

“梁韻你等等!”他完全不顧形象地跑過去,死死抓住梁韻的胳膊,力氣之大,摳得對方皺起了眉。

梁韻沒有反抗,任由陳漾抓著自己,只是冷眼看著他,面上不帶一絲表情。

“給我一個機會解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陳漾意識到自己抓疼了梁韻,趕快松了力氣,卻仍是緊緊地拉著她的衣服,不肯放開。

“該知道的,我想我已經都知道了。”梁韻淡淡地說,語氣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

她回到父母家那晚,發了一場高燒,接連三天,水米不進。

沒有力氣睜眼,只能昏睡,可睡夢之中,全是陳漾和其他女人的臉,不認識的女人,好像是彥瑩,又好像不是,反正不是她自己。

病中的人,情緒格外脆弱,梁韻像是變回了小女孩,窩在媽媽懷裡大哭了幾場。

終於從床上下來的時候,梁韻說她想換個環境,跟公司申請,去歐洲帶遊學團。

這次,梁韻的父親不再古板地要求她這樣那樣地符合自己的要求,只是心疼地看著她,說,“去吧,你過得高興,爸爸才放心。”

“我跟彥瑩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我發誓,不管她說什麽,你都不要信!和彥青的事情,確實是過去的事實,我改變不了。但是那是過去,過去已經過去了啊!”陳漾一向清晰的思路亂成一團麻,幾句話說得語無倫次,聲音微微發著抖,“我陳漾的現在,和將來,都不會再有別的女人的影子,只有你!梁韻,我愛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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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選擇要信別人的話,而是我最信任的人從來都沒有給過我一個真實的回答。”梁韻在說道“別人”二字時加重了語氣,“我給過你解釋的機會,你也保證過不會在我面前再隱瞞什麽秘密。但是,你讓我失望了。”

陳漾剛要張嘴再說什麽,目光卻落在了另一個正在往這邊走的人身上。

聞殊抬著一個大大的收納箱,看樣子是來幫梁韻搬東西的。

“他怎麽會在這兒?!”陳漾本來就已經方寸大亂,聞殊的出現無疑是火上澆油,“你們動作夠快的!”

“陳醫生,我……”

“聞殊!”梁韻打斷了聞殊的解釋,眼底是一抹被刺的痛。

“陳漾,放手吧。我跟聞殊還有事要辦。”梁韻的話,輕得在空氣中一飄即散,無影無蹤。

她不動聲色地把胳膊往回拉了拉。

無邊的寂寞和冰冷突然向陳漾湧來,卷著他往寒潭的深底陷下去。

他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愣愣地往後退了兩步,臉色蒼白嚇人,手裡攥著的梁韻的毛衣袖子,默默地被放開。

手裡——空了;心裡——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