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未料到他有備而來，她太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說到做到，怎麽勸也不管用。
一度沉默後，她低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和陳嶧結婚嗎？”
他的手指從她軟凹的腰滑到手臂，指尖摩挲她垂落下來的頭髮。“為什麽？”他輕描淡寫問。
“因為他愛我。”
這句話果然瞬間激怒了他。
“他愛你？”梁遇冷笑出聲：“他愛你有我愛你那麽久嗎？有我那麽深嗎？那算什麽——”
“可那才是我需要的愛。”她平靜地打斷他，對著眼前晃蕩的黑暗，說出句句帶刺的話：“他能給我安穩不需要躲藏的生活，給我幸福美滿的家，能讓媽高興，能讓我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這些你能給嗎？”
梁遇一時無言，尚未等他回復，她繼續說：“如果你真愛我，就不要奪走我現在的幸福。”
那些話一口氣拋出來，像憑空打碎了什麽，她故意要用這些詞語刺穿他，未想到自己心口也遽然一痛，連指尖都開始不由自主顫抖。
“我不相信這是真的。”許久，梁遇終於啞著嗓子出聲，他原有的氣勢完全被撲滅，徒留一些自我欺騙，一些苟延殘喘：“梁徽，告訴我，你在騙我，對不對？……”
“我本來就是個俗人。”她的聲音依然毫無起伏，帶著深深的疲憊。
“是你先把我拽進來的，現在，我隻想回歸正常的世界。”
整個房間徹底被死寂佔據，她緩慢地呼吸著，聽到身後他起來的動靜窸窣作響，再是門啪地一聲關上，就只剩下遙遙的雨點隔窗輕敲，像古老的琵琶弦聲，音調淒涼。
她側過身，旁邊他躺過的地方已變得一片空蕩，余留令她眷戀的溫熱。她輕輕用手指摩挲許久，那熱度漸消散如日末之影，在指縫中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就這樣吧。
對所有人都好。
陳嶧第二天酒醒，整個人頭昏腦脹，用冷水洗了把臉才好。他要送梁遇去機場，早早去車庫把車開上來，在車裡等了一陣子，看見梁遇冒雨從屋內出來，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
“這麽大的雨，怎麽沒帶傘？”他見梁遇頭髮半濕，肩頭布料也洇濕一片，忙抽出幾張紙給他。
“忘了。”梁遇用紙擦擦臉上的雨水：“沒事，先走吧。”
雨下得大，雨刮器開到最快水流依舊淹淹然湧上來，四周景物都在流動融化，如在水底。幸好雨勢漸小，陳嶧遠遠望著馬路對面霧溶溶一抹紅燈，想起昨晚那件怪事，不由問：“你真忘了你高中戀愛過？”
“沒忘。”梁遇說：“只是分手了，沒什麽好說的。”
“為什麽會分手？”陳嶧問。“是她的原因？”
“不怪她。”他望著窗外，毫無溫度地揚唇：“因為他們不讓我們在一起。”
“我反抗過，但失敗了。”
他語氣淡淡，可陳嶧莫名聽出一陣心酸，他隻得枯澀地安慰：“沒事，你現在不都要去芬蘭了嗎？都忘了吧。”
“你以後還會回來嗎？我聽說你好像要在那裡待很久。”
“應該不會。”
“這樣嗎？”陳嶧非常詫異：“那麽遠，又冷，去那兒待一輩子？”
車窗外的雨絲仿佛停滯了幾秒，輕風濕雨中，梁遇看見兩個小孩打著傘，或許是一對姊弟，或是兄妹。兩人手裡撚著兩根牛乳冰棍，穿涼鞋一腳踏入水窪，四處飛濺的白色水花讓他們歡聲尖叫，獨屬於夏日的快樂光景。
他轉頭，將視線從車窗移開。
“不想去有夏天的地方。”良久，他說。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
梁徽再次醒來時，屋內已經人去樓空，昨夜喝酒留的酒瓶子尚未收好丟掉，在桌面垂下數道黯淡光影。早晨開的窗半敞著，台上一盆茉莉雖未淋雨，但籠上了水汽。
門口孤零零放著一把雨傘，那是她早上給梁遇送行，見到外頭有雨，搜出這把閑著的傘給他。當時他站在階下，仰頭看著她，半明半暗的雨光浮動在眉心，平添了許多溫柔。
“我不會拿這把傘，除非你跟我走。”他說。
回憶在此瞬定格，她知道，這或許是此生，她對他最後的印象。
風漸漸大了，斜吹得雨往屋內湧來。梁徽過去關窗，不禁抬頭望向簾外，雨絲早迷成大霧，雨中的樹融融綠成一片。她依稀記得多年以前，不管是小時候還是長大了，弟弟總會在樹下等她，或高挑，或小小的身影，安靜而沉默地駐足在那裡。
她走到樹邊，連聲喚他的名字，阿遇、阿遇，聲音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很歡喜的，因為是在喊他。
阿遇。
走吧，她笑著對他說，我們回家。
晚春的陽光暖洋洋落在他們身上，閃爍如金，他伸出手來，掌心溫熱，輕輕牽住她的手。
樹葉似有所感，在雨中簌簌顫抖，她驀地一怔，死死盯著它。但不是他。一隻白鷺從密密疊疊的綠葉中撲騰出來，展開翅膀，飛入幽涼流蕩的雨霧之中，越來越高，越來越遠，直至化作白點，消逝於天際。
陳嶧推門回來，見她正在抹眼角，立即走去搭上她的肩膀，關切地看她：“怎麽啦？”
梁徽抬頭，唇邊已帶上微笑：“沒什麽，雨飄到眼睛裡了。”
陳嶧瞥一眼窗：“這雨確實下了好幾天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停，都不方便出門。”
“天氣預報說晚上會停。”
“那我們出去逛逛街怎麽樣。”陳嶧提議：“叫上媽，咱們一家人一起去。”
他說一家人的時候，梁徽愣了一瞬，但片刻之間，她神色已恢復如常。
“好。”
“一家人一起去。”她說。
|
—
end
if線是what if “母親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