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風寒

發佈時間: 2025-03-19 18:4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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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雋本以為趙徵第二日便要遞上了那折子,第二日早朝卻沒見這人蹤影。

她下朝便隨手扯了個朝臣問詢,那人盯著她,目光戒備,仿佛疑心她要找趙徵尋仇一般:“趙大人?我不曉得,殿帥問旁人去。”
宋雋問過一圈,最後終於從一個小黃門嘴裡得了消息。
“趙大人病了,晨起府上的人來告了假,陛下叫太醫去看,說是風寒。”

宋雋皺了眉,不解多大的風寒能叫趙大人下不來床。
她揣著這心事忙了一天,終於還是在夜色深深、無人知曉時候,縱馬登了趙家的門庭。

初一得了信,步履匆匆親自來接她:“大人。”
宋雋手指搭著領子,慢條斯理整著風帽:“趙大人呢,還活著麽?”
初一:……
“大人正燒著高熱,此刻猶昏昏沉沉的,您見諒。”
宋雋愣了愣:“還燒著呢?”

初一點點頭:“是,大人這些時日一直操勞,來往奔波諸位大人家中,每每都是夤夜才回來,昨夜…昨夜出了些事情,一時急火攻心,便病倒了。”
宋雋微皺著眉。
昨日趙徵在她院裡待了許久,兩個人坐廊下,一邊散漫談著皇帝的婚事,一邊看人掃雪,府裡的人替他趙大人清理出了一條路徑來,他才舍得離開。
彼時天色將晚,宋雋站在廊下,看著這人背影遠去。
她篤定了他一定會回頭,於是一直沒離開。果然走到月洞邊,他半靠著牆壁回了頭,眼裡映著雪色與余暉:“阿雋,我以為天這樣晚了,你會留我一頓晚膳的。”

宋雋笑一聲,見他回了頭,心裡沒來由的期許安歇,挑開簾子正要回屋。
她心裡欣慰,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再不回去,只怕趙家也沒人為你留飯了。”
趙徵一個晃神,旋即笑出來。
“趙家除我再沒旁人,哪有人為我留飯?”

他那時候倒還是精神奕奕的一個人,怎麽就這麽急匆匆病倒了?

宋雋跟著初一進了屋,一眼望見床榻上病得潦倒的那個人。
前後也就隔了一天的功夫,趙大人卻仿佛丟了一副魂魄——他靜靜躺在床上,雖是睡著,但神色半點不見松快,平整的眉頭折出愁苦的痕跡來,被子也蓋得不老實,一雙手伸在外頭。

初一慣是個周全的姑娘,宋雋難得見她有這樣的疏漏,疑惑看向她。
初一皺著眉歎氣:“我家大人不許侍女在旁單獨伺候,小廝又笨手笨腳,不慣做這些活計。”
她說著,指一指一邊案上的瓷碗。
“我熬了藥,送來給大人,剛擱下便被打發出去。適才太醫來請脈,說還燒著熱,也不曉得那藥是真的喝了,還是如何。”

宋雋的眉頭也皺起:“滿府連督促他喝藥的都沒有了?”
“我們是服侍大人的,不敢多言,老大人、老夫人去得也早,大人和叔伯們又一貫不親熱……”
初一頓了頓,言簡意賅總結:“實在沒有這樣的人。”
她說著,目光看向宋雋。
“若非您來了,我只怕也要遣人去叨擾您了。”

宋雋歎口氣,走到趙徵身畔。
她縱馬而來,被風吹徹,一身料峭寒意,貼近趙徵時候,被這人感覺到,抬手捉住她手腕。
手指間一片滾燙。

她拿空著的手貼趙徵額頭,燒得如沸,她皺著眉頭:“趙徵,醒醒。”
聽見她聲音,趙徵睫毛輕顫,卻沒睜眼。
冷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他抓著她的手向臉頰上貼,片刻便把她冰涼的手暖得溫熱。

“昨夜他回府,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宋雋皺著眉,在床邊的盆栽裡嗅到了苦澀熟悉的湯藥味,歎口氣,吩咐人去重新熬藥,她則坐在趙徵身邊,任他抓著自己一雙手。

初一為難地皺著眉頭:“昨天難得有好日頭,管家便把書房裡的字畫取出來晾曬,誰料午晌忽然下了大雪,管家吩咐看著那些字畫的兩個小廝都悄悄偷懶去了,收斂不及,大人書房裡的字畫損毀了幾幅,其中恰恰有老大人留下的墨寶——早年叛亂,老大人留下的墨寶損毀殆盡,那是咱們府中僅剩下的幾帖了……”

老大人說得是趙徵父親,宋雋對他父母算不得十分了解,隻曉得兩人似乎是江子期登基前後的那場叛亂裡出的事情,死得淒慘,一直是趙徵心裡的結,她也就從不過問。

“大人一貫不為器物責罰活人,便只能惱火自己沒把那字畫收好,夜裡回來也沒用晚膳,晨起就起了高熱,換好衣裳還沒出門,便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宋雋歎口氣,擺一擺手,把初一也打發了出去。
她解了大氅,趁著身上的涼氣未散,攬著他抱住,給這人降溫。
趙徵燒得厲害,被她抱了沒多久,便連帶著她一起暖熱了,宋雋把他放回被裡,拎了帕子,浸過溫水後替他擦著身子,頭面頸與手臂擦拭完了,她又伸手去解趙徵的領口。

他身上的中衣松散,一扯便開,露出了白淨的胸口。
宋雋盯著看了片刻,頗有些尷尬地挪開了視線。
往常也不是沒見過這場面,只是趙大人一般都是自己把自己造成這副樣子,也少有這麽老實躺著的時候。
宋雋咳了一聲,伸手把那領子扯得更開了些,沿著他鎖骨往下,一點點給他擦拭——從微隆著的胸肌到平坦分明的小腹,再沿著利落緊實的腰線一路擦拭到胯骨。
趙大人堂堂文官,一身皮肉比許些武將還結實,也不曉得他整日舞文弄墨的,是從哪裡練出來的這身量。

宋雋擦著擦著,臉漸燒得滾燙,隻覺得她自己也發了高熱。

最後是初一送了藥來,救她於水火,免了她給趙徵擦下半身的苦難。
宋雋盯著趙徵愈發紅了的臉打量了片刻,私心覺得,這人只怕也是被擦得很為難。
她抬手輕輕捏趙徵臉頰:“趙大人,起來喝藥。”
趙徵皺著眉,含糊應一聲,卻沒睜眼。

宋雋挑了眉,無奈歎氣。
“要我喂你麽?”
她含了那藥,低眉湊過去要吻他,俯身下去時候,猝不及防撞上一雙清亮的眉眼,她一驚,嘴裡的藥差點吐出來,被趙徵抵著唇咽回去。
她嗆咳一聲,被迫把那藥咽了進去。

“宋大人,也不怕被我過了病氣麽?”
趙徵熱得兩頰通紅,一雙眼水潤得很,盯著她看,眼裡帶笑。
她臉漲得通紅,雙唇被趙徵拿瘦長的手指抵住,她把那湯藥咽進去了也不挪開,順著描摹她唇瓣的輪廓,替她擦去唇畔藥漬。

“什麽時候醒的?”宋雋瞪他。
趙徵疲乏地笑:“你抱著我,替我涼身子的時候——不辭冰雪為卿熱,荀奉倩為了給夫人降溫,丟了性命①,我頗好奇,阿雋要做什麽?”
“那我替你擦身子的時候,你也沒個動靜?!”
趙徵笑一聲:“怕你尷尬。”

他說著輕咳一聲,招手討來那藥,借著宋雋的手把那藥喝了。
“你要喂藥的動作也太麻利了些,我還沒來得及睜眼,你便湊上來了,我躲都不及。”
宋雋遞過去水給他漱口,又塞了一枚蜜餞到他嘴裡。

“對不住。”宋雋歎口氣,看他含著那蜜餞,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竟還有些俏皮。
她語氣輕輕,心裡仿佛吃多了杏子後的牙,明明還是堅硬著,卻酸軟不堪,一碰便酸不溜的隱痛。

“道什麽歉?”趙徵吞下那蜜餞,含含糊糊問她。
宋雋歎口氣。
“不該設計你那一遭,你也算是為我好,我卻踩著你利用…嘶——”
她指尖被趙徵叼在齒間,不留情地狠狠咬了一下,咬得她痛出聲來才松口。

“宋大人,你這人,真可恨啊。”
他撐著支起半個身子,咬她脖頸,卻始終不去吻她,小心翼翼避過她口鼻,一邊貼著她耳畔說著狠話,一邊又小心翼翼不要過了病氣給她。
“我病成這副可憐樣子,你哄我一哄,叫我以為你是真心關懷我的又能怎麽樣呢?一定要把咱們兩個的關系劃得這麽清楚麽?”
他說完了,坐回床上,盯著她看,似笑非笑,神情很苦澀。

宋雋愣了愣,下意識要解釋些什麽,嘴唇翕動半晌,最後還是無奈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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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
她輕輕說,語氣惆悵。
趙徵盯著她,伸手攬她到懷裡:“算了,說得再不中聽,也好過一聲不吭,躲我三個多月的強。”
他把她抱緊了,渾身滾燙地埋頭她頸間,噴吐出的氣息也灼熱,語氣卻珍重又小心。
“宋大人,我累得很了,陪我躺一躺罷。”

①見劉義慶《世說新語》,原文見下:
荀奉倩與婦至篤,冬月婦病熱,乃出中庭自取冷,還以身熨之。婦亡,奉倩後少時亦卒,以是獲譏於世。奉倩曰:“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為主。”裴令聞之,曰:“此乃是興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後人未昧此語。”
“不辭冰雪為卿熱”是納蘭性德一句詞,引用的就是荀粲的這個典故。

本來是兩章的體量,但劇情是順著寫的,截不出兩章,乾脆全部貼出來了。
這樣的話我不確定還能不能趕出來5.19的稿子,最近三次很忙,身體也不好,在吃中藥調理,醫生不讓熬夜,沒法趕稿子——所以如果明天不能更新(不影響5.20的更新)的話,希望多多包涵,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