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議事

發佈時間: 2025-03-19 18: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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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徵還睡著,宋雋醒了神,瞥一眼他睡顏,披大氅起身,本以為動作足夠輕巧了,卻還是被身邊人急急握住手腕。

“做什麽去?”趙徵望她,話裡還帶著朦朧未醒的睡意。
宋雋一挑眉。
“天亮了,叫初一送早膳來。”

今日休沐,不必早朝,也不必忙公務。
兩個人昨晚又在那溫泉池大鬧了那麽一通——到最後宋雋撐不住了,乾脆昏昏睡去,任趙徵胡鬧了。

趙大人雖內裡算是個穩重的,但顯然胡鬧起來也沒個限度。思及此,宋雋瞥一眼手腕淡淡的咬痕。

於是晨起時候,平日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兩個人,都沒爬起來。
乾脆被子一蒙,攬著彼此睡到了自然醒,把昨日鬧出來的疲累都消盡了。
這會子已天光大亮,別說吃早膳,只怕午膳都準備著了。

宋雋揉著肩頭:“你做什麽這麽大反應?”
趙徵抿著唇,笑得有些疲乏。
宋雋湊近去看了,見他眼底發著青,頗認真地問他:“趙徵,你是不是不行了。”
她說著算起他年紀,輕嘖一聲。
“聽聞男子的確是年紀越大越不行了的,你昨日才過了生辰,別是這麽快就應驗了吧……”
趙徵捏她手腕:“宋大人,昨夜水池子裡,叫著‘好哥哥,不要了’的,是你不是?——怕你又跑了,半夢半醒地盯了你一宿,不敢深睡,只怕驚醒後,你人已走了,又隻像一場好夢。”

宋雋笑出來。
“我若要跑,一定不驚動你。”
“我已領教過了。”趙徵無奈笑:“阿雋,你再這樣,日後你躺我身側時候,我只怕眼也不敢合了。”
宋雋聽見“日後”,心裡晃了一晃神:“別貧了,想吃些什麽?”

趙徵音色倦怠:“都隨你,快去快回,回來順道去我書房,把桌上的折子拿來,我有事情和你說。”
“就這麽叫我進你書房,這樣放心我?”
趙徵瞥她:“我信你磊落。自然,若你害我,那也算牡丹花下死,風流這一場,我值了。”

宋雋貧不過他,裹著他大氅叫了初一,要了自己的藥,又吩咐她去下兩碗面來。

她吩咐完了,就拐去趙徵書房,去拿那折子。
這會子她腿根兒還隱隱有些發酸,探著身子去拿那折子的時候,一時沒站穩,碰倒了筆架,只要又匆匆忙忙低下身去撿筆。

蹲在那書桌下頭,宋雋才發覺趙徵這書桌原來還有個暗格,暗格裡還頗珍重地藏了個箱子。箱子上了鎖,不知藏著些什麽。
宋雋沒什麽下作的心思,瞥一眼那箱子就挪開眼,撿了筆直起身子來。

她站起來後抬眼就見趙徵站在書桌前,語氣急切:“摔著了?”
宋雋笑一聲,對他這關切頗無奈:“趙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小孩子時候,也沒人這麽在意我是不是摔著了,哪就這麽嬌貴了?”
說著把那折子遞他手裡,重新掛好筆。

“筆叫我碰掉了,撿了一下,你藏了什麽在那暗格裡,寶貝似的。”
她隨口問著,抬腳要拐回臥房。
偏頭一看,才發覺趙徵隻穿著中衣,她嚇一跳:“趙大人,哪怕燒著地龍,你也不能這麽胡鬧吧,不冷麽?”
說完才意識到他的大氅在自己肩頭披著,見他那看著自己無奈笑的可憐樣子,心一軟,想著這人到底是擔憂自己,才隻穿著中衣就匆匆忙忙跑來了的。
於是略掀了一縫,招呼他進來。

趙大人得了便宜很會賣乖,把大氅往身上裹嚴實了,又把她抱在懷裡,擁著她慢慢往回走。
他被風雪奪了懷裡的溫熱,卻又那麽努力地要暖著她。

“那暗格箱子裡,藏著我心事,當然是寶貝,要好好存放著。”
說著把那折子遞到她手裡:“昨晚不是問我在忙什麽,喏,忙了半個月,就為了這個。”

“這什麽?”
宋雋接過,掀開看了,才看第一行腳步就頓住,後頭的路都是被趙徵推著往屋裡走的。
趙徵把她攬著躺上床,擁著錦被看她一目十行讀那折子的專注模樣。

宋雋讀完了,把那折子倒扣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著趙徵。
“你上折子奏請陛下,迎女官入朝,一應待遇俱如當今諸臣?!”
趙徵神色淡然地點頭。
“還是借著你的名頭,才跟那些個老學究商量出一樣的待遇來。”
他想起和同僚說話時候,拿她殺人的事情嚇人的場景,禁不住彎了眼。

宋雋皺著眉,下意識先想到自己那日跟他說起的話。
——“更何況,如今我孤身一人,百官便磨牙謔謔,籌謀著把我趕回深閨,留一個盡是男人的朝堂給你們,我若成親嫁人,怕不是從此便只是某氏某氏,更能被人名正言順地趕回去了。”
下一刻,又覺得不對勁,這人總不能是只為了自己,便做到這程度罷。

世上的喜歡,哪有這樣值錢?

趙徵從她手裡接過那折子,一字一句指給她看。
“是為了你,但也有一點私心在。如今趙、王、裴、李這幾個舊日煊赫的世家,說著風光,可陛下登基前後的那幾場叛亂,折了不知幾多才俊進去,連兵權都丟到了你手中。”
他指尖在那折子上輕叩:“如今各家都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男孩子們尚未長成,能在朝為官的沒有幾個——譬如我們趙家,我撐著個能耐和你在這分庭抗禮,實則背後虛得很。你坐擁著八十萬禁軍,金吾衛、皇城司雲雲都在你手中。先祖又是寒門出身,那些個讀書人對你也頗有幾分好意。”
宋雋聽見他磨了牙,不知是想起了哪幾個對她有好意的寒門子弟。
“世家呢,還剩下個什麽?只是錯雜的人脈罷了,人脈人脈,有人才成脈。”

他點一點奏折:“也是你那日的話點醒了我,這朝堂,一定便得是男人的朝堂麽?我家阿雋,不就做得很好?”
宋雋昨日興頭上,沒計較他“我家阿雋”這稱謂,此刻輕搗他一下:“說正事,別油嘴滑舌的。”

趙徵輕咳一聲,繼續正色道:“世家裡面,雖男孩子沒長成,但早先女孩子們養在深閨裡,既躲過難,又大都很成器,未必輸她們兄弟。於是我這些時日便遊走在各家的族長之間,嘴皮子磨得都要破了,終於是說通了大半。只是到底還不保險,因此拿來跟你說一說,請你幫這個忙,屆時朝堂上議事說起來,請點一點頭。”

如今臣子勢重,皇帝雖還有帝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名頭,但其實已經效微,隻止於一些小事上了。
大事一定得是群臣商議過後,紛紛表了態,再由帝王斟酌著決斷,並不講究帝王的一言堂。

所以他忙活一通,說服了那樣多的老學究。

“趙大人,你適才說了這樣多,可都是對你們世家的好處,我沒得給自己立一群死對頭,能撈著什麽好,憑什麽為你點頭?”
宋雋支著頭,似笑非笑地看他。

“這事情對旁的寒門士子沒什麽好處,對你是有的。”
趙徵看她:“阿雋,你早看出來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就是想聽我求一求你罷?”
宋雋輕笑。
趙徵把那折子墊在肘下,拉過她手握在掌心,摸她手掌上的繭,神色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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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難封緣數奇,是老天不曾賜他好運道。可阿雋,你軍功赫赫,征戰七年,三次救駕,卻只因為我動一動手指,便丟了要到手的爵位,難以封侯,又是因為什麽?”
他看著她:“因為你這一個女子身份,在朝中太扎眼了。如你所說的,滿朝的人都盯著你,琢磨著把你從這朝堂裡趕出去,寒門士子倚重你,卻也尋覓著,能不能找到個差不多的男子,來頂你這位置,把你換下去。”

“因此這事情對你雖有一害,卻也有百利——世家要扶植人才,需要時間,彼時你早借著女子也在朝堂上撐著天地的名頭,站得穩穩當當的。且到時候世家和寒門分庭抗禮,正需要你牽頭,更會擁重依賴你,不會動了換掉你的名頭,所以你會幫我。”

趙徵篤定看她,宋雋卻隻輕輕一笑。
“趙大人,你好謀算。”
趙徵牽她手指:“說了這麽多,還是要我再求你一聲?”

“求你了,好阿雋——”
他勾著她手指,音調柔柔,拉著長長的音調,緩緩叫她。

宋雋偏過頭笑,指尖輕點在那折子上。
心裡卻晃過一個念頭——他要做的事情,倒是和自己撞上了。
要不要借力坑一把趙大人?

宋雋想著,偏過頭來,見這人眸光溫軟地看著自己。
趙徵天生一雙略下垂的桃花眼,淺淺帶笑看人時候,眸子水潤透亮的可憐,叫人瞧了便心裡發軟。

也生生瞧得平日裡捅人刀子毫不手軟的宋大人心生愧疚,抵著他額頭過來輕輕吻住他。
就當是提前哄人了似的。

“你求了我,我滿意得很,到時候一定點頭,捧你的場。”
耳鬢廝磨、彼此唇齒糾纏不休的時候,趙徵聽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