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帝王

發佈時間: 2025-03-19 18:4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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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雋起來得早,鬧了這麽一通也還不算晚,偏偏小皇帝不知怎麽又鬧脾氣,閉門不見她。宋雋懶得哄這人,聽內侍出來傳話說陛下不見她,便轉身告退,回去忙公務了。

一切風平浪靜了一上午,她都準備用午膳去了,小皇帝身邊的人火急火燎來請她。
來人是個身寬體胖的公公,一臉菜色:“殿帥也太有脾氣了些。”
宋雋心說自己脾氣一貫是不錯的,臉上倒還是關懷的神色:“是怎麽了?”
那公公擦著額上的汗:“陛下發了怒,發落了好幾個伺候的人,眼下說著要見殿帥,您一切小心。”

宋雋點點頭,摸出塊銀子來,塞公公手裡去了。
這公公歎口氣,繼續道:“聽聞殿帥要回來,陛下已盼了兩三天了,昨日隻讓人來遞了話,陛下已是不高興,到底體貼著天色不早,殿帥又一路舟車勞頓,偏您今日還……您說說,陛下能不惱麽。”
宋雋繼續點頭:“是我不好。”

她嘴上這麽說,心裡十分無奈。
她昨天遠道回來,帝王早給她遞了信說先歇著,不必複命,誰想著這小子只是客氣客氣!
只是,宋雋歎口氣。
也大約是自己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那人小時候喊她一聲宋家姐姐,便真把他看成個乖巧體貼的弟弟了不成?!

說了幾句,很快便到了帝王殿前頭,宋雋在外頭叩了頭求見,裡頭咣啷一個茶盞丟了出來,潑了她半身滾燙茶水,白淨的脖頸都燙紅了。
周匝人嚇懵了,宋雋倒還謙卑跪著:“陛下恕罪。”
江子期站在門邊,冷臉看著她:“滾進來!”
宋雋拍拍衣裳,站起身來,頂著半身水進去。
她走進大殿裡,瞥一眼皇帝的神色,很快又跪下告了一遍罪,左右就是把忠君愛國那一套拿出來,顛來倒去說個幾遍,宋雋對這一套熟爛得很,說得極其流暢。

江子期的臉色卻益發陰沉,宋雋嘴裡的話說完,他手邊的茶盞又砸了一個。
宋雋抬眼瞥過,匆匆又壓下頭去,心裡反省了一番自己的語氣,覺得說得還算誠懇,怎麽就把這人惹惱成了這樣子?
“都滾出去!”
滿殿的人紛紛出去,門窗都緊閉著,周匝一片死寂。
宋雋眼角的余光卻見江子期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身邊,捏著她下巴逼問:“宋雋,你跟趙徵究竟是個什麽關系?”

宋雋愣了愣。
潑在身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自窗欞間透過一絲風來,吹得她半身發涼,江子期一手捏著她下巴,另一手蹭過她脖頸。
晨起時候趙徵在那一處留下的觸感太強烈了些,江子期的手一撫上宋雋就反應了過來,側過臉要躲開。
偏偏鉛粉沾上了水,輕易便叫摩挲淨了。
江子期冷著臉,按著那一處未消的紅痕:“宋雋,你是怎麽跟朕說的,還記得麽?”

宋雋沒答話。
小皇帝忽然蹲下來,貼得極近,宋雋沉著臉色,往後撤了身子:“陛下。”
江子期掐著她的下頜要她靠近自己,被宋雋抬手扣住了手腕。
她行伍出身,輕而易舉便製住了養尊處優的小皇帝。
這樣的行徑愈發惹怒了江子期,他低吼:“怎麽,宋雋,他碰得你,我便碰不得了麽?”

宋雋抿著唇:“臣身上有水漬,不敢叫您碰。”
江子期臉色鐵青,忽而叫她:“宋家姐姐。”
宋雋眼皮輕輕一眨。
“還記得老護國公說過什麽嗎?”宋雋抿緊唇,老護國公是她祖父的爵位,江子期登基的時候有叛軍入城,他一把年紀披甲上陣,守城一夜。年紀輕輕的宋雋則在霜露裡站了一夜,替江子期守最後一道門。
老爺子臨走時囑咐她,一定守好小皇帝。

那一夜漫長的很,滿眼是火光,充耳是廝殺。
宋雋背貼著殿門,聽那時候才十五歲的江子期輕輕叩門,含淚抽噎著問她:“宋家姐姐,護國公守得住嗎?”
小孩子屈著指一下一下地叩在門上,隔著一層木板,叩在宋雋心頭上。
那一年她十八歲,讀過書握過劍殺過人,對祖父的抱負一知半解,對他為一塊餅子拚殺上一輩子的舉措無法理解,因父母親人的死憤憤不平,卻在那一夜裡對著個小孩子啞著嗓子承諾。
“守得住的,陛下,我祖父守不住,還有我呢,宋家人在這裡呢。”

後來那一夜終於過去,天色明朗,兵戈止息。
宋雋在城門前,親自收殮了祖父的屍首。
他身上沒有傷,是力竭而死,使了一輩子的刀卷了刃,卻還緊握在手裡。

宋雋愣了半晌,說:“記得。”
“替您守著呢,陛下。”她說:“宋家人替您守著這城門,九死不悔,只是臣有一點私心,想留一些個無關緊要的東西給自己,叫臣尚能隨心所欲。”

江子期抬起另一隻手,摸她脖子。
他手指冰涼,卻已比她的長許多。那雙手若抬起,輕易便能攏住她脖頸。
他在她頸間的撫摩也不是十五歲無所仰仗時候的依賴,而是一個二十歲的男人的挑弄。
他半蹲在她身前,慢條斯理地用一隻手撩撥她。

“隨心所欲。”江子期說:“阿雋,做朕的人,才是最能隨心所欲的,有我縱容著你。”
宋雋終於忍無可忍,抬手按住他另一隻手腕。
“陛下,臣永遠會做您的臣子。”
宋雋依舊跪在地上,臉色鐵青著,仰頭看江子期:“臣說過了,若不合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除卻做臣子,無論做什麽,臣都不合適,也做不得。”
她後退了些,抬起頭:“宋家旁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宋雋做您臣子,既然是做臣子的,那便沒理由不替您守著這宮門。”
“也因為是做臣子,才替您守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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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挾我。”
江子期聽出話外的意思,滿眼的不可置信。
“臣不敢。”
宋雋腰背挺著,並不看江子期,慢慢說:“臣只是不願心寒。”

江子期手裡的茶盞又要扔出去,一眼撞上宋雋的眸光,一顆心緩緩墜下。
半晌,他輕叱:“你滾。”
宋雋恭恭敬敬地叩了頭,攏一攏衣領,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