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該死的官家,整日都在上京裏頭醉生夢死,哪裏知道外頭的世道都亂成什麼樣了?民不聊生,便是上京那位皇帝的作爲?這樣的世道,我救上一人二人,又算得了什麼?”
前朝暴虐,無人不受其害。
寧容璋深吸一口氣,道,“姑娘可知,此次新戎作亂,攝政王軍也來此了?我雖然不敢保證攝政王登基之後會是怎樣的明君,不過他一定會盡自己所能,讓身在大曆的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還大曆百姓一個清平的世間。前朝事蹟早就不復存在了,強敵滅後,大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屋內久久沒有動靜,寧容璋接着道,“姑娘心慈,倘若前來的攝政王軍無一人能返,神醫覺得,上京又該會經歷怎樣的風雨呢?”
“吱呀——”寂靜夜空下的門聲格外清脆,那羅衫女子着一件白絨披風,垂眼看着坐在臺階上的人,眉眼冷清道,“你是何人?”
“攝帝政親王。”
“你說,往後會還大曆百姓一個清平的世間?”
“對,神醫如此,肯隨我下山救人了麼?”羅衫女子就着月色瞧着他,短短几日的相處,倒是能看出此人不驕不躁,持中穩重,也不像是前朝那隻知享樂的混蛋皇帝。
救此一人,等同於救世間千萬人。
“既是如此,那本姑娘隨你走一趟也無妨。”說罷她折身關了門,“只不過要等到明日了。”
密林危險,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紀夢舒回到礫南城的時候,已是精疲力盡,她翻身從馬上下來,一張面蒼白的不想活物。紅葉小跑過去將人一把接住,“姑娘!”
“此處無人…”嘴脣已經乾裂起皮,嗓音也像是吞沙一般的嘶啞,“紅葉…我只怕救不回哥哥了…”
“不會的姑娘,大公子福大命大,斷然不會就這麼死了的。”
她說的都是安慰話,紀夢舒知道,可這周圍空無一人,莫說是尋個大夫,便是找個活物都難。
臨時搭起來的帳子底下全是掙扎呻吟之人,軍中有略通岐黃之術之人蒐羅軍中的藥材,勉強能讓他們再撐幾日時間,可藥材總有一日會用完,誰也明白這個道理。
衛徵發覺紀夢舒不在上京的時候,已是她離開上京一日之後了,生怕人出了什麼事,衛徵急忙從宮中撥了禁軍過去,緊趕慢趕也落在她們身後兩日了。
她甚至來不及考慮多少,鋪天蓋地漫卷上來的睡意救將人淹沒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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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早已不知昏沉了多久,神思尚且不夠清楚。
“紀姑娘如何了?”
“不太好…姑娘…將軍…”
“…神醫…無妨…”
誰在說話,耳朵似是灌了水一般,周圍聲音混雜着嗚嗚水聲灌入耳中,決計聽不清楚什麼。
額上似是有人拿着溼帕子覆上來,紀夢舒想睜開眼,但無論如何,眼皮似是有千斤重一般。
誰在說話,是夢麼?
——
軍中將士背來一大包一大包的藥材,帳子外頭的水聲齊齊沸騰,藥味瀰漫整個地方。
“回稟王爺!找到李將軍了!”
“人在何處?”寧容璋幾乎是一路跑了過去,同樣跟過去的還有藥神醫。
李淮澤仰躺在行軍牀上,身上的盔甲早就已經被卸下,內裏的衣衫被血染盡,已經瞧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一側大腿血肉模糊,很是不好處理,藥神醫沉聲道,“準備沸水,絹帕,止血藥,銀針,細線…”
“他情況如何?”寧容璋方纔瞧見李淮澤身上的傷勢時,心中一陣酸澀。當初決戰之時,他定是存了戰死沙場的決心的。
“能救活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大腿上外翻的血肉不知在髒水之中泡了多久,已經腐爛化膿。她將所有人請了出去,屋內只剩下一個略同藥理的藥童幫着打打下手。
薄片小刀燒上燭光,勻透的厲害,女子微微側目,道,“麻沸散。”
藥童便拿藥遞了上去。
行軍牀上的男子不難看出也是將領之才,只不過現在面色全無,蒼白的緊。
刀片劃上血肉的瞬間,男子猛地一聲悶哼聲,眉頭緊緊鎖在一起,片刻後便全然沒有了意識,似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一般。
豆大的汗水順着鬢角滑下來,藥童連忙爲她拭去汗珠,一盆盆血水和被血染透的絹布替換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才撒上傷藥,將全身上上下下的傷口全都包紮起來。
門開之後,外頭夕陽沉落,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腹中飢餓,有人立在門外,見她出來,着急道,“他如何?”
女子拿過溼帕子擦過額頭,道,“傷口已經包紮,今夜他必起高熱,這幾日我會守在他身邊,能不能挺過來,全是他的造化了。”
身邊的僕從合時宜的遞來膳食,女子便跟着人走了。寧容璋在門外徘徊許久,才推門進去。
明明人已經昏迷的沒有什麼意識了,可手腳還是不由自主的放輕,屋內有兩個親衛隨時看着,瞧見人來,俯身行禮。
寧容璋在屋內呆了好長一會時間,這纔出去,現下整個礫南城傷兵無數,就算全殲了新戎,可也重創了自身。
“阿舒如何了?”
青竹紅着雙眼,不知是哭了多久,道,“姑娘尚在昏迷之中,王爺那日帶着神醫回來,可知姑娘擔心的已經不眠不休很長時間了?”
寧容璋垂首,“是本王思慮不周,未在礫南城留下隻言片語,也罷,我先去看看她。”
紀夢舒自那日回城之後,不知怎得忽然心力交瘁,突然昏迷不醒了,連今日寧容璋帶着藥神醫返回礫南城救治傷兵們也渾然不知了。
青竹側過身子讓路,男子身上的衣衫血跡斑斑,袖口處還破了一塊,屋內寂靜無聲,燭火吡剝,一室無人聲。
阿舒,我求你快快醒過來吧。
衛徵撥來的禁軍已經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救治之中,應是在城破後的幾日,將一衆還沒斷氣的傷兵從鬼門關上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