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看了一眼沒動,上前幾步拿起停在門廊下的那把,兀自撐起來走了。
看的身後的小廝一臉的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傘面,嘀咕道,“這不都一樣的麼?”
春雨急,落在門廊瓦片上,滴進院子中養着荷花的大缸之中,砸起細細密密的漣漪。
何慧方纔又從牢獄之中出來,將空了的的托盤一旦提了出來,猛地察覺到外頭居然下起了雨。
想想也是,春日裏,合該有幾場春雨的。
早知如此,應該提前備着傘的。
守在刑獄之中的幾個獄卒早就認識了她,從前的何衛何大將軍,兩度入獄,攝政王如今饒他一命都已是開恩了,不曾想,居然還特意恩准何慧能經常探望何衛。
昔日的何家從小門小戶出身,一直到寧懷暄在位時,成了當朝炙手可熱的權貴,兄爲將軍,妹爲皇后,引得多少人豔羨?
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家風光過,這就已經足夠了。
何慧如今又搬回了之前在平月坊的宅子,和父母雙親住在一起。沒了何衛大將軍的名號,沒了未來皇后的頭銜,出門在外,和京都普普通通的人沒什麼兩樣。
好在何父何母看到通透,就算如今的日子吃緊一些,也不曾抱怨半句女兒不爭氣之類的話。
好似他們之前的那些富貴都是一場夢一般。
何慧提着空掉的木盒子,想着方纔瞧見自家哥哥蓬頭垢面的那模樣,心中泛起一絲酸澀。
將自己縮在角落之中躲着雨,身後的鐵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隙。有人探頭出來,瞧見何慧還沒走,便拿着油紙傘出來,遞給她,“何姑娘,春日雨急,若是受了寒氣就不好了。”
突如其來的善意叫她眼眶有些酸澀,接過傘道了聲謝。
一人一傘疾步走在春雨之中,身後的鐵門也應聲關上。
深宮之中,一封密信悄然遞到了寧容璋的手中,於是就着春雨,驚動深宮裏頭的這位冒雨深夜出了宮門。
有人在路上瞧見城陽侯府的門前被雨水洗刷出了絲絲血跡,推門一看,這纔看見大門裏頭躺着兩個死人,這才趕緊報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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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何況,當日那麼多家丁都看見衛徵持劍進門,這罪名一旦按在身上,可就不好洗去了。
私宅之中,衛徵坐在地上,喝的酩酊大醉。
甚至屋門帶風捲起那人冰冷的衣衫進來,他都沒有察覺,寧容璋擡步走進,見人毫無形象的躺在地上,懷裏,旁邊散落了一些酒罈。
輕嘆一口氣,尋了個沒開封的小酒罈子拿了起來,朝人道,“一個人喝悶酒多麼意思,不如本王陪你喝?”
醉着的那人睜開眼,笑的有些輕狂,“阿璋…我今日干了件大事…”
“殺了城陽侯和他的夫人?”
衛徵點點頭,雙手撐着自個兒的身子坐起來,“我終於,替我母親報仇了…”
寧容璋斂着眉頭,輕聲道,“恭喜你。”
兩人對燭飲酒,氛圍恰到好處,“既然這樣,爲何不回東芝?”
衛徵冷笑,“東芝?你說那個東芝王,我…咳咳!阿璋,你說我是該喊他舅舅呢?還是父親?”
寧容璋細想半天,抿了一口冷酒,“說是舅舅,可你又與城陽侯毫無關係,說是父親…他又對你們母子不聞不問…”
當初溫夫人懷着身孕逃到了京都,東芝王並不知道衛徵的存在,一別多年,東芝王就這麼等到了佳人薨逝的消息。
二十餘年後,才終於知道自己同溫離有一個孩子,可這能怎麼樣呢?他母親的骸骨早就化成了灰,她母親不曾原諒那個男人,他也不會。
“若是母親心裏沒有他,又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衛徵喃喃自語,可惜,再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兩人在淒冷的寢房之中凍了一夜,宿醉之後,寧容璋腰痠腿痛的從地板上爬起來,嗓音啞了,頭也發暈。
阿三立在門外,敲了敲門,“王爺?您醒了沒有?”
“進。”寧容璋松着手腕上的護腕,瞧見自個兒的衣裳經過了一夜已經變得有些皺皺巴巴。
阿三推門進來,瞧見地板上躺着的衛徵,和堪堪起來的主子。將衛徵扶到牀榻上之後,這才拱手道,“主子,城陽侯身死的事,已經有人上書彈劾衛公子了…主子,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衛徵殺人時,並不忌諱自己有沒有被人看到,甚至現場都沒有被處理,是以那柄劍就成了衛徵煞人的證據。
寧容璋換好衣裳,出門道,“將大理寺卿叫來。”
今日的朝局顯然有些亂,衛徵殺人這事若是放在以往謀權篡位這事相比,都算不上事。可如今朝局漸穩,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清流官員,有事沒事的都要上奏彈劾一張,顯示出自己的存在感。
寧容璋馬不停蹄的回到宮中,一看,桌案上放着厚厚兩沓皺着,順手喚來阿三,道,“將這些摺子分開,看看彈劾衛徵殺人一事的官員都有哪些?若是還上奏了其他事,分開了放。”
文能批奏摺,武能動劍殺人。
阿三表示,在主子身邊可真是不好乾。
寧容璋嗅見自個兒身上滿身的酒氣,趕緊沐浴更衣去了,阿三仰天一望,又埋頭書案之中。
等到寧容璋洗浴完畢,摺子也都批閱好了。
“主子,這些都是彈劾衛公子的人,大多都是世家,還有一些清流之輩。”
長指翻着奏摺的名單,世家李、秦,絕非束手就擒之輩。
“大理寺卿來了沒有?”
“已經在殿外候着了。”
世家或許知道消息,衛徵同寧容璋私交甚篤,更可況,衛徵也是今歲的進士,若是放任這樣的人入朝爲官,讓寧容璋如虎添翼,豈不是自斷他們世家的後路?
再者,只要衛徵一倒,自然有他們世家的人替補上去,再不濟,也是和攝政王叫板的大好時機。
城陽侯和夫人身死,居然還是衛徵殺的。可這兩人雖然斷絕了父子關係,但說到底,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弒父一說,漸漸在京都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