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發佈時間: 2025-03-19 18:4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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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趙家前,宋雋先去了長公主府。

門被她毫不留情踹開,長公主殿下正慵懶地躺在床上,瞥見她來,歎一口氣:“回來啦——你與趙大人,一個兩個,真是不叫我消停。”
宋雋把人悉數打發出去,江子熙正懶懶欠著腰坐起,猝不及防被人拿一柄光亮的匕首抵上咽喉。
“我家阿瑾…嘶,咱們兩個認識這樣許多年,我提一句你家趙大人,沒必要醋到和我刀兵相見罷。”

宋雋咬牙切齒:“認識這樣許多年?殿下,認識這樣許多年,我隻曉得你扮豬吃老虎,可不知道你還想吃豬啊。”
江子熙一笑。
“沒法子,見多了豬跑,總有想吃豬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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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歘——”
宋雋手裡的匕首入了鞘,臉色冷淡。

“長公主殿下真是雄才大略,和趙大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這樣許多的事情,把我瞞得密不透風。”
江子熙微低著頭,唇邊一點淡淡的笑,微微仰頭看著宋雋。

宋雋臉色冷著,抿著唇盯她半晌,末了衝她攤開手掌:“我府裡管家,給了你什麽?”
卷成指甲蓋大小的紙條擱她手上,江子熙嗤笑一聲:“我早幾天落在你那裡一支簪子,一直沒找到,還是你管家送來給我。我原本沒覺得有什麽,拿到手發覺那簪子似乎被人改裝過,挑開看了發覺裡頭塞著這紙條,我還以為趙徵出息了,拉得你入夥兒,所以才這樣悄無聲息地給我。”

宋雋吩咐人把他看得緊,可是送還個簪子這事兒實在再正常不過,保不齊管家還是叫她手底下的人幫著送的——畢竟江子熙一貫丟三落四,什麽都落在她家裡過。
更何況,熟悉宋雋的都想得她和江子熙關系不錯,哪怕是那裡頭有東西,又有什麽呢?
誰能想到,管家是曉得自己被盯得緊緊的逃不掉,乾脆魚死網破了。
宋雋垂眼看那信箋。
“身處行宮,諸事不便,勞請先暫為挑破當日帝王遇刺之真相,伺時機成熟,便可行事,只是務必隱去宋雋名姓,不可於此事之中稍提她,余下之事,伺徵歸京日再行詳議”。
話說得周全,很像是出自她或趙徵的口吻,尤其是還不忘提醒江子熙把她在這事情中隱去。
半晌,宋雋皺起眉頭,很輕地問她:“為什麽沒有一個人告訴我這事情,裴瑾呢,他知不知道?”

有那麽一個刹那,江子熙恍惚想起,趙徵神色寡淡地坐在窗前,捏著一粒光潔如玉的黑子,緩緩敲在棋盤上:“我不會告訴阿雋的。”
“她會為難的——自然,或許我沒那麽重要。但倘若她會呢,倘若她會為難究竟是站在我這一邊,還是保下宋家的名聲。”趙徵笑一笑:“那乾脆就讓她從頭到尾都是不知情的算了。若一切順遂,那自然最好,若不成事,那她也依舊是忠臣良將,能得善終,永遠都是,那個正氣凜然的、碧血丹心的宋將軍。”

半晌,江子熙抿著唇笑:“趙徵且不曾告訴過你,我又怎麽會告訴我家阿瑾呢。”

宋雋愣了愣,半晌,撂下手裡的匕首。
“老實在這裡呆著。”
長公主殿下冷不丁叫住她:“你不問問趙徵為什麽樂意進我這賊窩?”
“他早就看江子期不順眼……”
“宋雋。”
江子熙似笑非笑打斷她話:“別跟我裝傻。”

宋大人的背影略一滯,半晌,江子熙聽見她嗓音發啞,緩緩道:“你費心保下他父親的幕僚,不就是想有朝一日,讓他曉得,他父母是怎麽死的麽?”

詔獄裡頭,無名無姓的人,怎麽可能活過那麽久。
更何況一個從來體弱的?
沒人庇護著,居然能撐到那時候?
宋雋查那人身世時候碰了壁,乾脆換了個方向,叫人去查一查,他為什麽能撐那麽久?
兜兜轉轉許久,最後得出個名字來。
明成長公主,江子熙。

她推門走了出去。
天地陷在一片靉靆層雲下。

京城仿佛一片死寂的海,海面之下,波濤洶湧,暗流跌宕。
許多事情悄無聲息地發生,不曾驚動任何與之無乾的人。

譬如殿帥提前陛下數日回府,軟禁明成長公主,將趙徵囚於府中,羈押了這場流言蜚語風波中跳得最高的人,把他們埋在軍中的暗哨悄無聲息地拔除、調離,密不透風安插上了自己的人。

說到起來也不過兩三句話,然而做起來卻無比棘手。

宋雋自恃京中調兵遣將之權一直拿捏在自己手裡,直到仔細排查起來才發覺,趙徵、江子熙這兩個老狐狸早把宮城內外拿捏住一半,挑個薄弱的時候起事,未必不能扼住江子期咽喉。
更何況此時人心惶惶,浮動紛亂,強行封嘴沒安撫住任何一個人,眾人眼神交錯,神色惶然,嘴上不曾說起,可沒幾個人不在底下嘀咕著江子期的作為。
年輕的帝王本就沒有顯現過什麽鋒芒功績,這樣的事情一出,天子的那一點光環也險險要黯淡下來。
況且他二人在翰林院、禦史台與三省又各有心腹,先起事、後擬旨,再到推新君上位,環環相扣的一個網。

兜頭就要罩下來。
一絲不苟,周全至極。

只是已經這樣周全了,帝王又在守衛薄弱的行宮,為什麽遲遲沒動手?

是因為沒找到新君麽?
還是?

宋雋遙遙眺望,看向趙家。
手指在掌心撚動,爾後策馬揚鞭,在那靉靆雲層下頭奔走。

這些不曾表露在明面上的事情悄無聲息地過去,隻留下暗中對帝王不休的議論和浮動的人心。
然而萬千風波,不抵南邊一道驚雷。

八月,帝王回京。
同月,有人挾傳聞中,流落在外的齊王的遺腹子起事謀反,直指帝京。

這位所謂的遺腹子據說喚作江晄,這段時日可謂奔波忙碌。
先是被江子熙與趙徵的人奔波千裡尋覓到,又被宋雋橫空截去,最後又有人借著他的名聲被擁簇著起事謀反,像極了當年他被人打入塵埃、被迫難逃,最後身死半途的父親。

剛剛結束軟禁的長公主殿下敲著棋盤嗤嗤地笑,歎氣說:“完了,本想悄無聲息把人推舉出來,此刻一下子過了明面,驚動了小皇帝,不知道這個還沒驗明正身的小孩子,會不會就這麽意外死於了亂軍之中。”
她偏頭看向對面的裴瑾。
“你說呢,裴中丞。”
她溫柔地笑,遞去一盞茶水,卻猝不及防被人捏住手腕,對面的人嗓音發啞:“殿下,您……”

裴瑾半咬著牙,剩下的話被她結結實實堵住,在被他捏住手腕的時候,長公主殿下就已經傾身吻了過來,滿懷溫軟。

手裡的茶盞咣當跌碎,拂亂棋盤。
她語氣親昵:“我能有什麽壞心思,想你做我駙馬,把那勞什子規矩改了而已……”
說得是駙馬不能任實職的那規矩。
裴瑾被她吻得氣息起伏,眸光有點沉,嗓音低下去,似笑非笑地自嘲:“那殿下當真是謀算過人,早在見過我之前,便已經開始謀劃此事了。”

“怎麽,殿下那時候,是在為遇見我做鋪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