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景和元年，君恩殿中。
“鐺。”
鎏金酒杯摔落在地的聲音。
沈千雪捂緊了腹部，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嬌美可人的女人。
“慕雅，你…”一口黑血順着她的嘴角緩緩流下，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在大殿中漸漸瀰漫開來。
沈慕雅依舊一副笑顏如花的樣子，“姐姐，痛嗎？”
“來人，來人。”沈千雪虛弱地呼喊着。
趙慕雅冷哼一聲：“今夜新皇犒賞大臣，侍衛們全被派去了未央殿，門外無人。你的貼身丫鬟也被杖斃了，哦對，劉媽媽剛纔已經先姐姐一步走了，你們主僕二人一會就能團聚了。”
腹部越來越痛，沈千雪已經快要站立不住了，“爲什麼要害我？”
趙慕雅上前一步，一腳踢在她的膝蓋上，沈千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哎呀，姐姐，明日你就封后了，竟然對我行大禮，妹妹真是惶恐啊。”
趙慕雅臉上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隨後又嬌笑起來。
“雅兒笑什麼？這麼開心？”一道男聲傳來，殿內隨後出現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沈千雪心中一喜，阿行來救自己了。
她費力地擡起頭，卻看見凌王，不，新皇顧行遠正一臉寵溺地將趙慕雅攬在懷中。
“怎麼還沒好？雅兒，明日就是你的封后大典了，快點結束了，我們早點安寢。”
趙慕雅嬌羞得靠在他胸前：“皇上……”
“阿行，你們……”沈千雪震驚地看着眼前相擁的男女，心裏一下一下的鈍痛，讓她緩不過氣。
如果眼前的男人不是那副熟悉的俊美容顏，沈千雪甚至懷疑是有人假扮了顧行遠。
她用力支起上半身，手肘並用，一步一步爬向顧行遠。
“阿行，你怎麼了？是我啊，我是嬌嬌啊，明日不是封我爲後嗎？你怎麼了？”
顧行遠這才把目光轉向地上爬着的沈千雪，“沈千雪，我勸你不要掙扎，還能少受點苦。所有的路你都替我趟完了，你就放心去吧。”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她神魂俱碎，甚至忘記了呼吸。
不，不可能！沈千雪仰着頭，看着這個她愛了六年的男人，“過去的情愛，都是假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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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事到如今，你怎麼還不明白，阿行愛的是我，你不過是他奪得天下的工具。”趙慕雅嬌聲說道。
沈千雪希冀地看着顧行遠，希望從他嘴裏聽見否認的話，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顧行遠的沉默徹底將她的幻想打破，她的眼睛漸漸灰暗。
六年的恩愛和纏綿，竟都是他精心編織的一場騙局。
“顧行遠，趙慕雅，你們不要高興的太早，我死了，我爹爹不會善罷甘休的，千秋閣也一定會爲我報仇的！”
沈千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狗男女，心如死灰。
下脣已經被她咬出了血，可她全然未覺，滿心只有滔天的恨意和殺意。
“姐姐，你還不知道呢？沈離書房裏找到了與北狄私通的書信，阿行已經下旨命副將把他鎖拿進京了。”
顧行遠居高臨下地看着沈千雪：“夫妻一場，我也讓你走得明白些。我已經下令千秋閣上下進京賀你封后大喜，在黑風峽谷中埋伏了十萬精兵，明日過後，江湖上再無千秋閣。”
“你們敢！趙慕雅，你雖不是父親親生，可他對你們母女掏心掏肺，你這個畜生！”
沈千雪憤怒到了極點，爹爹，千秋閣……
疼痛和悔意漫天襲來，她弓着身子號啕大哭，是她的愚蠢，害死了所有人。
她一心癡戀凌王，傾盡所有將他扶上皇位，他卻在封后的前一晚，與繼妹聯手要她的命！
呵呵，眼淚漸漸哭乾，脣瓣的血流進嘴裏，一股鐵鏽味在口腔中蔓延。
“我不甘心！我沈千雪對天發誓，不入輪迴不念往生，生生世世也要手刃仇人！”
顧行遠皺着眉頭擺擺手，立刻有人上前，將案上的紅燭推倒在紗幔上。
火光沖天而起，熊熊烈火瞬間籠罩了整個殿內，沈千雪驚恐地向前爬着，可迅速蔓延的火苗還是竄到了她的衣裙上，撕心裂肺的灼痛將她席捲。
“啊！”她痛苦得嘶吼着，烈火焚身的灼痛讓她滿地翻滾。
顧行遠閉了閉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眼裏已經恢復了淡然。
“來人，擬詔，君恩殿年久失修，不慎走水，凌王妃葬身火海，特冊立王妃之妹爲後，以示對凌王妃的追思。”顧行遠頓了頓，“去，將凌王妃的死訊告訴南苑的那位。”
趙慕雅猛地看向他，二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奄奄一息的沈千雪眼角再次流出悔恨的淚水。
南苑……
顧庭軒……
那個被自己騙得交出虎符身陷囹圄的男人，不僅被囚禁在南苑不見天日，還日日被顧行遠折磨。
對不起，對不起……如若有來生，我一定會補償你……
殿門被緩緩關閉，沈千雪目眥欲裂地看着顧行遠的臉一點一點被隔絕在門外。
“轟隆。”頭頂巨大的橫樑轟然倒塌……
…………
“熱……”
不知過了多久，本已經意識混沌的沈千雪突然覺得自己渾身滾燙。
可自己不是死了嗎？鬼魂還會有感覺嗎？
“老天爺啊，這熱一直退不下去，一直昏睡，可如何是好？”一道溫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沈千雪感覺自己的額頭搭上了一雙清涼的手，那雙手一下一下地撫着自己的額頭。
驟然的溫柔和愛撫，讓沈千雪的心裏一酸，一股委屈的情緒冒了出來。
“娘……”
蔣氏的手一頓，鼻尖也跟着發酸：“我們嬌嬌想孃親了，嬌嬌，我是舅母啊，你睜開眼睛看看。”
舅母？舅母不是隨着舅舅被貶去了天高路遠的瓊州嗎？這麼會在這裏？
沈千雪心裏一動，拼命睜開了眼睛。
入眼便是粉色的牀幔，上面繡着淺淺的紫色鳶尾花，不是凌王府的房間，也不是隻住過兩個晚上的君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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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又帶有一絲熟悉感。
“嬌嬌，嬌嬌，你醒了，太好了。”
沈千雪轉頭望向說話的女人，一身清雅不失華貴的蜜色錦衣，五官柔和秀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焦急和欣喜。
“舅母……”沈千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婦人。
“哎。”蔣氏答應一聲，“小秋，快讓劉媽媽到廚房端一碗溫着的百合粥，嬌嬌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
沈千雪迅速朝她身後看去，一個杏眼圓臉的丫鬟應了一聲，衝她笑了笑，轉身出去。
小秋？早已經被顧行遠杖斃的小秋？
她轉頭打量着房間裏的陳設，終於知道這一絲熟悉感來自哪裏，這是她出嫁前住了十六年的閨房啊。
自己是在做夢嗎？還是……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