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這番抱怨,雲烈只是听著,卻不再多嘴。
雲沛知他從來都是如此,便換了話題,好奇笑問︰“我說,我沅城畢竟靠海,即算被卡糧卡銀,就著海產總能填填肚子。你那臨川窮山惡水,入冬後怕是連草根都挖不出幾棵來,怎麼瞧著你不急不慌的?”
“糧草和冬衣都陸續在往臨川送了。”雲烈目視前方,步履沉穩從容。
雲沛當然不會以為兵部會忽然對臨川軍手下留情,環顧前後確認近前無人,這才壓低嗓音湊近他些︰“你哪兒來的錢?”
雲烈輕斂長睫,並未立刻回答。
他不想給羅翠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可他也清楚,若他什麼也不說,雲沛反而會私下里去追根究底地查。
望著前方沉吟片刻,他斟酌著字句,言簡意賅道︰“就有一天,忽然有個姑娘找到我,找了許多理由陸續給了很多錢。”
听起來很荒唐,可這就是實情。
這大半個月下來,羅翠微用各種理由給到他手中的錢實在不少,所換的糧食、衣物,只要節省著些,足夠臨川軍撐到年後開朝復印、兵部補發糧餉了。
雲沛雙臂環胸,似笑非笑地挑著眉斜睨他︰“那姑娘,長得好看嗎?”
“好看。”對于這個問題,雲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哦,听起來真像是志怪話本里的善心小仙女……可她怎麼偏就選中你做施福的對象了呢?”
雲烈抿了抿唇,“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沒提過緣由,我也沒好意思問。總歸算借她的,開春之後就還。”
“這哪兒需要還啊?按志怪話本的路數,她多半是被你的美色、品行觸動了心弦,最後一定會哭著喊著要嫁給你的。”雲沛的神色古怪起來。
“胡說八道,沒……”雲烈面上倏地炸紅,扭頭瞪著自家四皇姐。
雲沛怒極而笑,重重哼道︰“你也知道我在胡說八道啊?!”
這個混賬雲烈,真是越大越沒義氣!準是暗中尋到了什麼生財之道,又藏私不願讓她知曉,編的這什麼破故事!
哦,好看的姑娘主動找上門,二話不說就送錢給他?!哄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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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雲烈出了宮門回到昭王府,已是申時。
才過了府門後的影壁,熊孝義就旋風似地跑過來,咧嘴笑稟︰“午後南城黃家送了拜帖來,你看是收下還是退回去?”
雲烈蹙眉瞥了他一眼,抬腳就走︰“看來你真的很閑,陳叔的活也搶。”
“要不是看著黃家是羅家的死對頭,我搶這活做什麼?”熊孝義追著他的腳步,急吼吼邊走邊道。
“黃家送拜帖,又關羅家什麼事了?”雲烈放緩了腳步。
見他終于願意認真听自己說話,熊孝義忙道,“我也是昨日得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說是近幾年南城黃家風頭無兩,羅家的首富之位岌岌可危。”
黃家原本與羅家差不多,都是白手起家、逐漸坐大的商號。只是黃家近年來陸續有人出仕,雖官做得不算大,可面對朝中無人、富而不貴的羅家,許多時候自然容易壓上一頭。
“……之前你不是讓我查羅家對昭王府有何圖謀嗎?我琢磨了一下,或許羅姑娘是打算結交宗室給自家壯個膽?”熊孝義撓了撓頭。
畢竟黃家是傾十數年之力才扶植出幾個家中子弟出仕,這招棋上羅家已落人後手,就是眼下立刻比照辦理,那也得十年八年的功夫才能出成效。
這樣的形勢下,羅家若想要保住首富之位並作出反擊,結交宗室、勛貴之類的門楣抬抬聲勢,應該是短時間內最有效的法子。
雲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這經商之家,與人結交的初衷有小小功利之心,那也不出奇。你看城北徐家也給你送年禮吧?如今黃家的拜帖也來了吧?”熊孝義怕他會因此對羅翠微有了成見,忙跟在他旁邊幫著說好話。
“可獨獨人家羅姑娘,一連大半月,每日風雨無阻親自登門,非但送金送銀,還管咱們好吃好喝,又笑臉相迎,不給誰半點難堪,可說是很有誠意了!”
雲烈再度扭頭瞥他一眼,冷靜地指出,“在你心里,其實主要是好吃好喝這件事最有誠意,對吧?”
這頭熊,明顯已經被羅家的豬油蒙了心。
“反正我覺得,羅姑娘為人還行,”熊孝義悻悻嘀咕了一句,又催促道,“那黃家的拜帖究竟是收是退,你倒是給個話啊!”
雲烈推開書房的門走進去,頭也不回地問︰“你怎麼看?”
“要我看,直接給退回去得了,”熊孝義站在桌案前,黑臉上有幾分維護之意,“黃家與羅家是死對頭,眼下又正壓著羅家一頭,若羅姑娘知道你接了黃家的拜帖,怕是會傷心難堪的。”
已端坐在桌案後的雲烈以指節輕叩桌面,斟酌半晌後,抬起頭來︰“收下吧,讓黃家的人後天來。”
他與熊孝義的想法有些許不同。
在他看來,既羅家正被黃家壓著一頭,眼下黃家踩著羅翠微的步子來探昭王府的門路,或許是藏了什麼針對羅家的打算。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黃家有什麼圖謀,自然不會老老實實告訴羅翠微;可既黃家主動要湊到他面前來,他就借機替羅翠微探個究竟。
“……也算回報她這些日子以來的好意誠心。”雲烈垂下眼簾,不知是在向熊孝義解釋,還是在向自己解釋。
听了他的說法,熊孝義雖並不完全贊同,卻也只能不甘不願地點頭應了,順口問︰“那為何不是明日來?”
雲烈持續垂著眼簾,拿起桌面上一沓最新的軍報,清了清嗓子才道,“你方才不是說,若羅翠微知道我接了黃家的拜帖,會傷心難堪?明日她要來,別在她面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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