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好像是小祿子的聲音?」木槿貓著腰在房內悄悄道。
「小祿子?他不要命了嗎?」繡玥急道:「快叫他回去!」
隔著門板,小祿子的聲音已從外面幽幽響起,似是平靜無波的水面起了一點漣漪。
「二位公公,多年不見,如今都已是今非昔比了。」
說話間,他走至門的正中央,整個人擋在門前,面對著眼前諸人,無一絲退讓之意。
「祿公公?」其中一個領頭太監的聲音先響起。「怎麼如今你在延禧宮混差事?」
另一個太監顯然沒有這麼多的耐心:「不管你混什麼差事,咱家今日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來,你休要阻撓,快些讓開!否則別怪咱們不顧忌昔日情面!」
說著揮揮手,身後竄上前幾個小太監,手裡滑出半截勒人的繩子來,威脅地伸了伸。
「這不是你一個太監能管的事,要命的,就快讓開!」
面對著這架勢,小祿子不緊不慢地低下頭,淡淡道了一聲,「劉公公、鄧公公,當初你們兩個進宮,家裡一貧如洗,求我之時,我沒收過你們一文錢。我落魄時,你們忘恩負義,我沒有找過你們,質問一句話。如今,也該把曾經欠我的人情還給我了,不是麼。」
他悵然低笑了一聲,「不然,就算我瞎了眼,你們要進這道門,總要先取我的命。」
繡玥靠著門板,聽著外面的動靜,她一點一點滑坐到地上,眼圈緩緩紅了,「想不到小祿子他……」
她當初也只是收留他而已,算不上什麼大恩德的,不值得他為自己做到此地步。
「小姐,」寶燕在身後拉著她的衣角,壓低聲音,「你可千萬別衝動呀,小祿子千辛萬苦在外面周旋,才換得了這一點僵持的時間,小姐若一出去,那些人立刻便會紅了眼,所有的功夫就都白費了!」
繡玥麻木地點著頭,她怎會看不出,小祿子他這是在儘量拖延時間。
那劉姓的太監有點拿不定主意,做閹人麼,他可以做到無恥,也可以忘恩負義,可小祿子是從他們進宮的時候起照顧他們的人,殺了恩人就另當別論了。
「劉公公,」姓鄧的太監壓低聲音勸道:「咱們都是斷子絕孫的人了,你我混到今日在內務府由頭有臉的地位,宮裡想要成事,還講什麼良心。」
劉公公聽了這話,轉頭對著鄧太監道:「鄧公公說的是呀!那就勞煩您來動手罷,咱家稍後負責衝進房間去了結如貴人!」
經他這麼一說,那鄧公公也猶豫了。
沉默了一會兒,鄧太監先道,「好你個小祿子,你身為奴才,敢公然忤逆皇后娘娘懿旨,待咱家去儲秀宮回稟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怎麼處置你們!」
說著,他給劉公公打了個眼色。
劉公公即刻會意,便順勢道:「小瞿子,你去!去稟告皇后娘娘延禧宮的事兒!」
那小瞿子身材肥壯,原本是防著貴人鈕祜祿氏掙扎,才找了幾個身材強壯的小太監,可若是跑腿的差事,便要笨拙許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兩個太監這是有意放水。
「快去罷!」鄧公公跟著道:「去了皇后娘娘那兒,再去一趟謕妃娘娘的景仁宮,務必把話說全了回來!」
「還去什麼景仁宮啊?」一個渾厚的女音帶著笑聲冷冷傳來,「吩咐你們這點兒差事都辦不牢靠,真是一群沒用的廢物。」
一群太監循聲望去,待到看清為首的錦衣華服的女子,劉太監和鄧太監首先大驚失色,慌忙掉頭跪了下去:「奴才,奴才叩見謕妃娘娘!給謕妃娘娘請安!」
「哎,」謕妃低頭拿出金絲手絹,自顧悠悠歎了一聲氣,「本宮就知道如貴人一向狡猾多端,她這差事斷不會如此輕易了結,果然呢不出所料,一點驚喜都沒有。」
忍釉上前指著跪在地上磕頭的二人斥道:「不中用的奴才,這點兒事都辦不好,還安什麼安哪!」
「你們幾個,還不動手!去把如貴人押出來!」
小祿子抽出袖中藏的匕首,明晃晃的刀鋒對著眾人,「誰敢上來?」
「大膽奴才!」忍釉忙上前一步護住謕妃,她指著小祿子罵道:「你一個奴才,竟敢在宮中私自攜帶兇器,足見如貴人她包藏禍心,帶煞氣入宮將皇上害到如此地步!」
她對身後的奴才揮揮手,「你們還不動手,先殺了這個奴才,進去拿下如貴人!」
小祿子的匕首舉起來,「誰上來,誰就死!」
上前的幾個小太監有些猶豫,他們不是侍衛,手中最多只有個拂塵而已,那小祿子卻分明是紅了眼的,雖然寡不敵眾,他最後定然要被制住,可中間卻要無端犧牲掉他們數條人命呀!
這犯得著嗎?
幾個奴才猶猶豫豫,始終遲疑著逡巡不前。
「謕妃娘娘,這……」
謕妃白了他們一眼,太監就是太監,沒種的傢伙。瞧瞧人家如貴人養的奴才,人比人可真是氣死人呢。
「如貴人。」她朝著門內道一聲:「讓這個奴才再拖延時間,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早一刻,晚一刻的事,你又是何必想不開呢。」
「娘娘,」忍釉小聲著耳語道:「不如將駐守在附近的侍衛調來一波,亂刀砍死個攔路的狗奴才。」
謕妃搖搖頭,算計著道:「那樣一來,死傷過多,這事情鬧大了,便要棘手了。」
「去,」她給忍釉一個眼色,「取些石灰過來。」
忍釉目光一亮,「娘娘高明!」
說著她睨了一眼那個小祿子,「等著,有你這個奴才好受的!」
謕妃又對景徐道:「去儲秀宮請皇后娘娘速來一趟。」
「嗻。」景徐應一聲,很快出去了。
一刻鐘的功夫,忍釉帶著幾個奴才端著盆石灰走進來,朝著小祿子道:「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讓不讓開?」
小祿子知道今日性命難保了,他默默轉身,向門裡的方向瞧了一眼,可惜……
他轉回目光,搖搖頭,「不讓。」
「好,好!讓你不見棺材不掉淚!」
忍釉方要支使身後的奴才動手,卻聽「呯」地一聲,繡玥拉開門,她搶到小祿子前面,瞧這對面一片劍拔弩張的陣勢,再瞧那一盆石灰粉,對謕妃道:「謕妃娘娘,嬪妾出來了,有什麼吩咐,請娘娘對著嬪妾一個人來。」
「小主!你——」
「你回去。」繡玥將他向後推了一下。
謕妃冷笑著道,「如貴人,你如今的架子越發大了,連皇后娘娘的懿旨,連本宮親自來,都請不動你的大駕呢。」
「謕妃娘娘」,繡玥屈下身,「嬪妾無罪,不知犯了何等過錯,要無故被押入慎刑司問話。」
「嬪妾雖然身份卑微,卻是皇上的妃嬪,不能無端接受如此對待。」
「無故?無端?」謕妃意外地笑了兩聲,「你犯了何等過錯?呵呵呵,江山社稷,幾乎都快毀在了你的手裡!你還敢大言不慚,問自己犯下何等過錯!」
她變臉比翻書還快,狠下聲:「給本宮拿下她!」
「嬪妾無罪!」繡玥辯駁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嬪妾恕不能從命!」
「皇后娘娘都下了懿旨,你們還跟她囉嗦個什麼!」忍釉道:「還不押走!」
說著,數個小太監衝上前來,便要對繡玥動手。
寶燕見狀,緊著對繡玥道:「來不及了小姐,快服下丹藥啊!」
可是,繡玥為難著,皇上他如今還危在旦夕呀!
已有兩個小太監扯住繡玥的衣袖,意欲將她制住,寶燕見狀,也顧不得旁的了,眼下她要冷靜,為今之計,便是先保住自己,然後趁夜毒殺慎刑司的宮人,再找後路!
只能如此了……
「本宮在此,誰要,誰要動我延禧宮的人……」
遜嬪慘白著臉色,由忍釉和李官女子攙扶著,從後寢殿正殿的方向走過來,她說話間,還喘著粗氣:「謕妃,本宮才是延禧宮女的主位,你,你沒有資格從我延禧宮將人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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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嵐快一步走上前,拍開其中一個押著繡玥的太監,「都讓開!」
繡玥被鬆開,擔憂地望向遜嬪,自那一日回宮娘娘便一病不起,若非皇上最後回心轉意,賞賜了丹藥,現在恐怕人連床都起不來身了。
明知是以卵擊石,她苦勸道:「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別為嬪妾傷了身子,您快回罷!」
「呦,」謕妃轉著金絲手絹,笑道:「遜嬪,是本宮對你關心得不夠,許久未曾派人來訓-誡於你,竟讓你越發的不知尊卑,不懂規矩!」
「本宮是妃!你不過是個嬪位!你敢忤逆本宮?」
「縱然你是妃位,本宮才是這延禧宮的主位,本宮就是不讓你帶如貴人走,你又如何?今日誰要帶走如貴人,等我沈佳銀秋咽氣再說!」
說完,她劇烈地咳嗽幾聲,鬥大的汗珠已滲出了額頭。
「娘娘……」忍釉看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壓低聲音擔憂道:「遜嬪以命相脅,咱們倒是不好辦了呀……」
遜嬪油鹽不進,妃位嬪位,也只能是事後處置她的大不敬之罪,現在卻奈何她不得啊。
謕妃眼珠轉動,沉下心思來回思忖了一番,她換了語氣:「遜嬪,本宮是妃,你是嬪,你雖是延禧宮的主位,本宮有協理六宮之權,本宮要帶走如貴人,你不得違逆!」
遜嬪哼一聲,「協理六宮職權而已,做不得數。」
忍釉氣道,「那皇后娘娘的懿旨呢?你也不放在眼裡嗎?皇后娘娘已下令,著如貴人進慎刑司問話!連中宮皇后,也先要問過你這個延禧宮的主位嗎?」
「這……」遜嬪咬牙道:「我不信,皇后娘娘可有手令?定然是你們假傳皇后娘娘懿旨。」
「你,你!」忍釉氣得說不出話來,皇后娘娘自然是口諭,這樣的事,中宮怎可能明著下旨?這個遜嬪,一副病病殃殃的樣子,難怪敢背後偷偷誕下公主,平時竟小瞧了她!
「皇后娘娘駕到——」
延禧宮外忽然傳出了洪亮的一聲,緊接著,便聽得一行人的腳步聲向這邊越來越近。
謕妃眉開眼笑地瞧著遜嬪,「沈吟秋,皇后娘娘來了,本宮看你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今日即便你死了,那也是你以下犯上,咎由自取,有皇后娘娘在,本宮由著你死!」
話音剛落,皇后儀駕已經來到了西偏殿。
在場眾人見到中宮皇后,皆轉向其躬身施禮,「參見皇后娘娘!」
「都起來。」
皇后瞧著在場的一個個人,皺眉道:「延禧宮鬧得這般烏煙瘴氣,遜嬪,你是主位,你有責任。」
「娘娘……」遜嬪欲開口,忍釉嘴快道:「啟稟皇后娘娘,延禧宮從上到下,拒不遵從皇后娘娘懿旨,忤逆犯上,謕妃娘娘趕過來,就在處理此事。」
「那個如貴人她……」
皇后瞥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繡玥,沉聲道:「到正殿去罷。都在這裡像什麼話。」
「娘娘。」繡玥眼見著遜嬪還要西嵐攙扶著她去前殿,她朝西嵐道:「娘娘的病勢沉重,再折騰下去,只怕是有個萬一,快扶娘娘回去。」
「娘娘對嬪妾的恩德,不論今日是生是死,嬪妾銘記於心了。」
「這……」西嵐也是害怕,剛剛李官女子偷偷來後寢殿通風報信,娘娘聽說如貴人有危險,也是強撐著掙扎了許久,才得以從床榻上起身。
她真是怕遜嬪娘娘再要逞強,怕是會油盡燈枯啊。
「娘娘……」西嵐忍不住勸一句:「皇后娘娘如今都來了,您這個主位,大約是庇護不住如貴人了。」
「咱們還是回去罷,您的性命要緊。」
遜嬪卻道:「扶我去正殿。」
「娘娘,您就聽奴婢一聲勸,您即便是去了,以死相逼,皇后娘娘在場,謕妃也是不怕的,她大可以完全將您的死因推脫乾淨。」
「扶我去正殿!」
「誒呦,」忍釉走近前來,瞧著一主一僕笑道:「遜嬪娘娘,我說您就聽這丫頭的勸罷。謕妃娘娘讓我跟您多說一句,你可別忘了,娘娘的五公主還在娘娘手裡呢。」
這一句話,好像抽走了遜嬪全身的血液,讓她凝結在原地。
謕妃在不遠處,瞧著遜嬪石化在當場的樣子,她哼了一聲,餘光瞥著身後跟上來的忍釉:「嚇唬住了?」
忍釉嘻嘻地點點頭。「娘娘英明。」
「英明個鬼哦,」謕妃沉下臉,「瞧遜嬪那一副死了女兒的哭喪臉,就知道她私下把本宮對公主肖想成了什麼惡毒的模樣。」
進入正殿,皇后坐在上位,她落了座,朝著謕妃招手,謕妃便坐到了右側。
繡玥在下方孤身跪著。
「如貴人,」皇后的臉色不好,養心殿的事,如今忌諱著,一個字也提不得,她便提了旁的:「謕妃日前查出你與那包衣奴才刺客勾結的親筆書信,唯一的證人而後在宮外被害死。她死前曾指證你授意給過她銀兩,後宮中有秀貴人可以證明,皇上遇刺那一晚原本並非是你侍寢,而是你主動前往,居心叵測。」
「樁樁件件,人證物證,都直指你與那刺客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現在皇上被你身上的煞氣所衝撞,本宮為了大清皇室,為了江山社稷,都斷斷留不得你。」
「你可還有何話說?」
想不到皇后開口便這般直接,繡玥微微一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不過一向沉得住氣的中宮皇后,今日開口,竟是這般開門見山,毫不掩飾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