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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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本章補全)

團山的茶神祭典主要是三項,敬茶王、請山泉、看地戲。

先由四大姓提前推選出一位家主作為當年主祭,帶領眾人向「茶王」表達敬意;接著在主祭的帶領下眾人會前往本寨西山請飲山泉水,並向山神感恩;最後便是眾人在本寨的地戲台觀看軍儺戲。

因昨夜自衛釗那裡隱約得知了李崇琰當下真正的處境,顧春一時也不知他此刻究竟想起多少,便只好先隨意尋這些不甚要緊的閒話來說。

「我說,你打剛才就怪怪的,」顧春發現李崇琰時不時偷覷自己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索性扭了頭正視他的目光,「有話就直說。」

哦,被發現了。

李崇琰避過她的注視,抿唇摸摸鼻子,有些心虛地弱聲解釋:「只是忽然覺著,彷彿從前見過你。」

這話聽起來連他自己都覺著唐突輕浮,可事實就是這樣彆扭。

前幾日在屏城濟世堂初見顧春時,他雖因她毫無惡意的言行舉止而心生信賴,卻並沒有此刻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方才她立在門口,通身紅裳烈烈的張揚豔色較頭幾日只稍有不同,卻驀地使他有了莫名的熟悉之感。

顧春不以為意地敬他個白眼,噗嗤笑出聲。

「沒用的啊,我上一本話本子就是因為這種老套的橋段才撲街的,瞎套什麼近乎?昨日不都說了嘛,不會不管你的。」做為童叟無欺小旋風,怎麼也得等明日司鳳池來結賬交接過後,才算銀貨兩訖嘛。

她這話說得李崇琰沒法接,因為他想了這一路仍是頭緒全無,不知這種陡然而來的熟識感是真的源於自己忘了什麼事,又或者僅僅只是……見色起意。

察覺他面露尷尬的遲疑,顧春立刻和善地換了話題:「對了,隋峻與燕臨呢?怎沒跟著你?」

「我叫他們自行安排,不必跟著,」見她並未因自己先前給出的奇怪解釋而生氣,李崇琰答話時才稍自在了些,「我見司鳳池與衛釗都似乎沒有帶隨從的習慣,想來這裡的規矩就該如此。」

昨夜他思量過,根據顧春的說法,今日是算是團山的盛會,眾目睽睽的,他並不想太過引人注意。

顧春點點頭,心中稍稍有些為他鬆了口氣。他比她想像中要通透得多,憑著這份謀定而後動的冷靜,或許他很快就能融入團山的生活,這樣的話,兩年……也不是太難熬了。

顧春時不時笑著與人群中相熟的人相互頷首示意,一路領著李崇琰到了茶王祠。

此時天光已大亮,茶王祠前人頭攢動,卻並不吵鬧,相熟的人之間問候、寒暄或交談皆克制且有序,這樣的場面讓李崇琰莫名親切。

雖說司鳳池這幾日忙得不見蹤影,但顯然還是命人照應著李崇琰,今日他身上穿的蒼色大襟春衫是團山常見的男子衣衫式樣,此時立在熱鬧的人群中,倒像本就是這中間的一員。

「虧得鳳池姐周到,否則若你今日還是穿的沙轂禪衣,只怕這些傢伙要沒心思敬茶神了。」

聽見顧春的低語,李崇琰好奇地瞥了她一眼:「為什麼?團山不歡迎南軍?」

「若叫他們知曉你是出自南軍,」顧春輕聲笑著,明澈的目光四下逡巡一圈,徐徐道,「你立馬就會見識到南軍的名聲有多威風。」

團山民風尚武,對南軍又格外推崇,若今日忽然出現一位身著南軍布甲的人,只怕立時三刻就要圍個水洩不通,敬茶王當場改成拜戰神。

李崇琰顯然不信,輕聲笑哼:「小旋風,你又騙人了。在屏城時,你師兄並沒有認出來我穿的是沙轂禪意,你也沒有。」

「我後來認出來了呀,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幫你?」顧春踮起腳朝前頭望瞭望,才回頭低聲又道,「我們葉家是因習醫的緣故,才對南軍沒有那麼狂熱。」

所以,整個團山,只有本寨葉家一脈習醫,其餘皆尚武?

片刻之間,李崇琰腦中似又有什麼蛛絲馬跡一閃而過,卻被迎面從人群中擠過來的江瑤打斷。

江瑤揮揮手算是向李崇琰打過招呼了,立刻湊到顧春面前,略浮誇地低聲驚呼:「這平日裡竟沒察覺……你怎麼越長越像你師父了!」

唔?

李崇琰應聲轉頭看著顧春。

顧春忍不住抬手朝江瑤腦門上一拍,壓著嗓子咬牙道:「你傻啊?沒聽過外甥肖舅?!」

「哦,對,葉家家主是你舅舅!」江瑤恍然大悟地嘖聲搖頭,「都怪你總叫他師父,讓我時常忘記他是你舅舅。」

因今年的主祭是江瑤的父親,江瑤與顧春閒話兩句話,就回祭台下幫忙打下手去了。

待江瑤走遠,李崇琰輕聲問道:「為什麼你要稱舅舅為師父?」

「因為,我不能和別人不同呀。」顧春眯眼笑答。

不知為何,她此刻明明唇角彎彎,李崇琰卻只想到四個字——

強顏歡笑。

****

十年前,九歲的顧春初到團山本寨投奔舅舅葉遜時,葉遜叮囑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不能和別人不同,否則我沒法留你」。

因為早在顧春到團山之前,葉遜已正式收養了葉盛淮與葉行絡。也就是說,按原本的規劃,下一任的葉家家主,只需要在葉盛淮與葉行絡之間抉擇。

可憑空出現了一個血緣上離葉家更近的顧春,頓時讓葉盛淮與葉行絡陷入了十分尷尬的境地。

那年顧春遭逢家中巨變,行至團山這一路上已見過人情冷暖,雖年紀小小,卻也隱約能體諒葉遜的為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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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九年後忽然來到跟前的外甥女,與自小養在膝下的養子養女,若真要憑著本心取捨,葉遜自是該護在自己子女那一邊。

可葉家家主之下畢竟還有眾多葉氏族人,當年的葉遜尚無十足把握力排眾議,怕有朝一日族中會有人抬出顧春來與葉盛淮或葉行絡打對台,到時必定引起葉氏的無謂內耗,後患無窮。

所以為保萬無一失,顧春必須儘量模糊葉氏血親的印記,否則葉遜不敢讓她在團山立足。

那時顧春已無處可去,團山葉家是她最後的希望。為了能順利留下,她當即行了拜師禮,從此與所有濟世堂弟子一樣只稱葉遜師父。

經年累月下來,眾人也就時常忘記了,葉家顧春,原是葉家家主的親外甥女。

先前葉行絡之所以對著顧春上妝後的臉發怔,其實不為別的,只因葉遜男生女相,姿容偏豔,而顧春的長相本就與葉遜有三兩分相似,上妝之後那平日裡刻意模糊的血緣之親便忽然如撥雲見日了。

雖說葉行絡那句「今日不許站我旁邊」是隨口的玩笑話,顧春當即也插科打諢抹了過去,可卻也讓她忽然警醒,在如今日這般盛大的場合,她絕不能與葉盛淮、葉行絡並肩而立,需避免又引發葉氏族人多餘的心思。

畢竟這十年她與葉盛淮、葉行絡的感情也絕非假意虛情,況且,最重要的是,內訌,是團山四大姓都不能承受的惡果。

「你……」李崇琰見她神色落寞,忍不住輕聲關切道,「有心事?」

顧春回神,擺擺手向他感激一笑:「也沒什麼,只是因為一些緣由,總不能大大方方叫一聲舅舅,偶爾有些失落又尷尬,沒事沒事。」

顧春已許久不去想這些,今日忽然被勾起心中隱秘,自有些淡淡的傷懷。不過,當她抬起手背壓在唇上隱了個呵欠之後,這些彎彎繞繞的煩惱立刻又云消霧散了。

在江家家主的主祭下,眾人過完敬茶神的祭禮之後,便又浩浩蕩蕩往西山去「請山泉」。

半道上江瑤又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春兒,我剛剛聽說今日十一寨有人要向咱們本寨的不知哪個姑娘『喊山』呢!」

顧春一聽也來勁了,眉眼俱亮:「我這麼多年就沒哪一次聽過完整的『喊山』!你快去打聽一下在哪裡喊!」

「又不是跟你喊,蹦什麼蹦,」江瑤急忙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小聲些,「我再去探探,一會兒你看我眼色跟著我走啊。」

猛點著頭目送江瑤又躥進上山人群的最前頭,顧春才忽然想起身旁的李崇琰。

「呃,你……你有興趣一起去瞧瞧嗎?」雖是詢問,可她的眼神幾乎是懇求了。畢竟她又不能撇了他自己跑去玩。

李崇琰想了想,見她那模樣是真的很想去,便無所謂地笑著點了頭,順口問道:「『喊山』是做什麼?」

「喊山求親,」顧春笑得賊兮兮跟貓兒似的,「還是請求入贅的那一種。」

李崇琰邊走邊扶額,心中忍不住嘀咕,這團山人的日子過得未免也過於絢麗多姿,入贅竟還得用喊著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