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先生買粥回來時，我第一眼看的不是他手上的盒子，而是他的鞋。
他穿的是拖鞋，我們家裏的拖鞋。
昨天晚上，他必定是進門後習慣性換鞋，再走進我的臥室，就發現我在發燒，情急之中，他抱着我，連鞋都沒換，立即就衝出去了。
我再看了一眼我的牀邊，則放着一雙粉色新拖鞋，應該是和牀頭櫃上的被子紙巾等物一起買的。
他將粥放在牀頭櫃上，再扶我坐起，斜靠在牀頭，在我背上墊兩個枕頭。
“要我喂嗎”他笑問。
我搖頭：“你幫我把吃飯那個支架撐起來，我左手掛吊瓶，右手空着呢再說，我已經好了，下牀就能蹦蹦跳跳了。”
他笑了笑，並不堅持給我喂粥，只將粥菜放我面前。
粥是普通的白粥，熬得極糯，菜是普通的鹹菜，我一勺一勺送進嘴裏，竟漸漸有了食慾。
他坐在牀邊椅子上，只看着我吃。
“我昨天晚上都說什麼胡話了”我裝着很隨意的問。
我其實心裏有答案，我想，我一定在叫媽媽。
“說了很多。”他頓了一下，“你一會兒叫你媽別走，一會兒叫你爸別打你，還叫救命”
我的心頭微涼。
我家的事，我只給卓先生說過我爸媽離婚，說我爸娶了其他人，生了弟弟，不怎麼愛我。
卻沒想到，一段夢裏的話，能泄露那麼多。
“我有沒有叫你的名字”我問。
“沒有。”他說，他笑着，“我還納悶，你都叫了救命了，怎麼還不叫我難道我在你心裏，不是那個駕着七彩祥雲，前來救你的嗎”
“你看大話西遊”我驚。在我的心裏，他其實就是披着七彩霞光，前來救我的，他已經救了我兩次。
“你這個小妮子，在你的心裏，我是老得連電影都不看嗎”他佯裝怒。
“不是啊，我以爲周星星電影的受衆全是我這個年紀呢”
“你還敢提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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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不敢了那今天晚上，卓叔陪我再看一次唄我家裏有那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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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出院呢晚上要留院觀察。”
“沒事兒，我已經好了我們今天晚上偷偷溜回去吧，明天一早趕在查房前回來”
卓先生磨不過我，待吊瓶掛完後，就陪我回家了。
當然，不是偷溜回去的，而是找護士長請了假。
夜裏，我們窩在沙發上看了大話西遊，又看了青蛇，到睡時，已臨近12點。
這日，卓先生有接家裏電話，他走到一旁接的，我依稀聽見他說：“有點麻煩”“會盡快處理好”“過兩天回去”
“不該陪你看這兩部，太悲了不利於養病。”
“我已經好了，你摸摸，已經沒發燒了，我當時是累的。”
“家裏發生什麼事情了方便說嗎”
我大概說了一點，沒提出十萬塊錢的事。
他將我揉進懷裏：“小柔，想找你媽媽嗎關於你媽媽，你還記得多少”
我搖頭：“我等了她這麼多年，她只要肯找我，只需回我們老家鎮上，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她這麼多年沒回去，我想，她是真的不要我了。我就算找到她，也不過再傷心一次，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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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沒有反覆，卓先生陪了我兩天，大年初四那天，他離開了。
他說，北京還有一大家子人，他若再不回去，後面會比較麻煩。他叫我每天按時吃藥，乖乖吃飯，乖乖休息。
當時，我並沒有深想他這句話後面隱藏的信息，當然，他也是無意透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