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燕子樓出來,江成璟僱了車,專程把海雲舒送回去。
還警告她:“以後你少來這種地方。”
海雲舒解釋:“我只想着這裏魚龍混雜,說話不起眼,誰知道會突然殺出個凌姑娘。”
江成璟無奈:“什麼事兒等你想到,黃花菜都涼了。”
“我是沒有凌姑娘未卜先知的本事,既如此,你怎麼不把她帶回去?”
他反問:“你想我把她帶回去?”
海雲舒被他看得難受,只能老老實實地搖頭:“不想。”
江成璟抄着手,靠在車壁:“這不結了。”
海雲舒肯定不想他有事的,於是又說:“以後,你能不能離那個凌霜遠一點?”
“爲什麼?”
“不爲什麼。”
“吃醋了?”
她大聲:“才沒有!”
“沒有就沒有,你嚷嚷什麼!”
她又慫:“我是着急了,對不起……”
她一服軟,他就沒脾氣了。
拿出餐盒裏的烤乳鴿遞給她:“吃點吧,說了一晚上話,也沒吃上飯。”
海雲舒接過來,荷葉包裹的剛出爐的乳鴿,香噴噴的。
琮兒最愛吃了。
“你不吃嗎?”海雲舒問。
“不餓。”
“這裏有兩隻呢,我吃不完的,你不用都留給我,自己也墊墊肚子吧。”
“……”他本來也沒打算讓她把兩隻乳鴿都吃了好吧。
“一隻你吃,一隻帶回去給你兒子。”
海雲舒驚得嘴裏的鴿肉還沒來得及嚥下去:“你怎麼知道琮兒愛吃這個?”
他知道的事多了。
“你兒子三天兩頭往那家烤乳鴿的店裏跑,我去幾次見他幾次。”
“哦……”
海雲舒笑:“那我替琮兒先謝謝王爺賞賜了。”
一晚上只顧着喝茶看美人了,肚子早已餓得呱呱叫,如此美食在前,海雲舒也就不客氣了。
江成璟在一旁瞧着她狼吞虎嚥,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覺地笑意。
等她吃個半飽了,才問:“你說的那個凌卿,和這個凌霜有關係嗎?”
海雲舒抹抹嘴角:“她們應該是親姐妹。”
於他料想的一樣。
“知道了。”江成璟便沒再說什麼。
海雲舒仍不放心,故意點他:“我看那個凌霜不像好人,你覺得呢?”
“你怎麼瞧出來的?難不成,你也學會看相讀心了?”
海雲舒有口難言,只能絞盡腦汁地想理由:“正經家的姑娘,誰會在手臂上紋一把刀啊。”
他逗她:“沒準兒人家只是爲了好看呢。”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要是收了她,日後必有血光之災。”
江成璟只想笑:“這才跟凌霜聊了幾句,血光之災都出來了。這麼有天賦,我是不是該把你送去閭山,好好學學卦象啊?”
海雲舒一點也沒開玩笑:“江成璟,我不是無理取鬧,這個凌霜不是好人,你要收了她做影衛,她會在背後狠狠捅你一刀的。”
她說得有板有眼,到引起了江成璟的興致:“是嗎?”
海雲舒頗爲正色,推理道:“你仔細想想,可曾得罪過姓凌的一家?不然滿屋子的豪門公子,她一眼便認出了你,所爲何來?若非來報恩,就是報仇的。
“你再想想,報恩她在哪都能盡一份心,只有尋仇才會一直想着進王府貼身伺候。”
江成璟並不在意:“我獨掌朝政多年,殺的人多,得罪的人不計其數。若事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那什麼也別謀劃了。退一萬步,就算他們要來索命,也得分個先來後到,怕什麼?”
“江成璟,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別嘻嘻哈哈的!”
見海雲舒言之鑿鑿,江成璟也不好打消她的興致。
於是答應:“好,聽你的。我不收她,總可以了吧?”
明明是爲他好,他卻像是很勉強的樣子。
海雲舒別過頭,不理他。
江成璟身子前傾,陰柔俊秀的臉抵過來,海雲舒身子不由得貼在車壁上。
他笑意漸濃:“你很怕我死啊?”
她嘴硬:“我才不怕,你要是死了,沒準兒老百姓還普天同慶呢。”
“我不問別人,我只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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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我要是死了,你會傷心嗎?”
這個假設,海雲舒沒想過。
前世,她的命可沒江成璟的長。
要是他死的比她早,她或許還能談談自己的感受。
那時海雲舒在程家半生操勞,混得萬分潦倒,自己的一地雞毛尚且沒理清楚,自然也關心不了別人的事。
只是作爲世交,知道江成璟大權在握,卻一直未娶。倒不像是他這種身份能做出來的事。
後來她被程子楓所殘害,扔到亂葬崗,臨死前,只有鶯歌陪着她。
鶯歌說,海家落難,滿朝文武只有江成璟在朝堂上奏求情,卻被皇帝無情駁回。
彼時,皇帝已親政,江成璟將他扶穩在龍椅上後就功成身退,只做個閒散王爺,說話的分量自然也就也不及當年。
最終,海家滿門抄斬。海雲舒帶着無盡的痛苦和悔恨,凍死在琮兒的墓前。
想到這兒,海雲舒喉嚨有一絲哽咽,可她很快就把這點不悅的情緒壓了下去。
說:“江成璟,你不會死我前面的。”
此時,幽閉的車廂內彷彿被一層厚厚的黑霧籠罩着,只有微弱的月光能透過車窗,斑駁地落在華美的錦服上。
江成璟又逼近了幾分:“說啊,我要是今天死了,你會怎麼辦?”
“你沒那麼輕易死吧。”
“這可不好說,沒準兒晚上就被毒死了,或者就跟你說的,被人拿刀砍死了。”
“……”
“到那時,你會在棺材前,爲我掉兩滴淚嗎?”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感覺江成璟今晚陰晴不定,一會兒淡定,一會兒惆悵的。
他很少這麼患得患失,總是一副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我會的。”
海雲舒很誠懇地表達了內心的想法:“江成璟,我們自幼相識,雖說很長一段時間形同陌路,但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那個不苟言笑卻聰穎過人的江小二。
“我只知道,別人對我好,我便要知恩圖報。
“你幫了我這麼多。不管你在旁人眼裏,是奸,是惡。在我這兒,你總是好的。
“所以,我不想你死。若真如你所說,今晚就死了,靈堂棺材前,我定要爲你灑三杯酒,好好哭上幾聲的。”
海雲舒自認爲是一番肺腑之言,說的滴水不漏。
可江成璟聽在耳朵裏怪怪的。
前面說得挺好,越到後面越彆扭。
見他也不做聲,海雲舒只好試探道:“怎麼,我說得不好嗎?”
他瞧她眼底全是清澈的愚蠢:“說得很好,以後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