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繡玥還沒出聲,皇帝先沉了臉,「如嬪懷著龍嗣需要靜養,皇后不知道嗎?讓他們回去!再告訴皇后,讓她自己也好好養胎,以後後宮這個時辰,不許任何人前來永壽宮打擾如嬪休息。」
若是以往,寶燕得了這樣的指令,必然趾高氣昂地走出去,對外面的人耀武揚威一番,可今次,她卻猶豫地在原地站著,欲言又止地看向繡玥。
「皇上……皇后說,」她說了幾個字,聲音不期然低下去,提了一口氣才將接下來的話說完:「皇后娘娘說,事關大清皇室的血脈,一定要讓小主現在過去一趟不可。」
大清皇室血脈?繡玥不由詫異地看著寶燕,又看向皇上,「這話從何說起啊?」
寶燕低下頭,聲音低不可聞,「原本儲秀宮還派人去請了皇上的聖駕,但見聖駕在永壽宮,所以……」
「所以也請皇上移駕,同去一趟儲秀宮。」
極少有什麼事兒,能讓寶燕沮喪成這般。看她現在的樣子,繡玥就知道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知道了。」她對寶燕道:「去告訴外面的人,讓他們回去覆命,我和皇上一會兒就會過去。」
「小姐……」皇上在場,寶燕忍著喚了她一聲。
「去罷。」
奴才們伺候皇上洗漱更衣的間隙,繡玥將寶燕召喚到一邊,「發生了什麼事?」
「這回恐怕是要不好啊,小姐,」寶燕四下張望了一圈,湊近她耳邊,「太醫院的正副院判都在儲秀宮,還有內務府的常齊帶著淨事房的記檔也在,恐怕是……」
話說到了份上,繡玥如何還能聽不出來。
「混淆皇室血脈這樣的罪過……想要扣在我頭上……」她冷笑了一聲,「這回下手可真狠呢。」
「只是她們調了敬事房記檔又如何?」繡玥百思不得其解,「敬事房的記檔事無巨細都記得清清楚楚,我又問心無愧,如何就能冤枉我混淆了皇室的血脈?簡直荒謬。」
「小姐,我瞧著此番儲秀宮來者不善,咱們在明,別人在暗,我就是先探聽了口風,小姐要早做打算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繡玥讓寶燕給自己把外衣穿上,「現在也只好見招拆招了。」
她想起前番榮常在的樹被砍,腦中忽然閃現了一個片段,快到一閃即逝,來不及捕捉。
「我問你,你那日從儲秀宮出來,離著鐘粹宮是近了些,為何沿途到了御花園裡去逛?」
「這……」寶燕經繡玥一問,慢慢開始回想那一日從儲秀宮回來的路上,「我記得,仿佛是……」
進入儲秀宮的時候,皇上的臉色不太好看,繡玥跟在後面,由寶燕小心扶著,裡面的架勢,皇后在上位,謕妃居左前,還有內廷的主位在側,下面跪了一片太醫院的太醫和敬事房的太監,儼然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皇后有身孕,就別拘禮了,你們也都起來罷。」
皇上走至居中上位,皇后將位子讓了出來,雙蘭在右側給添了一把椅子。
「皇后坐罷,別累著自己。」
他向繡玥招招手,「如嬪過來,坐到朕旁邊。」
皇后方要落座,聽到皇上的這句話,坐下的動作緩了緩,她揮開扶著自己的雙蘭,開門見山道:「皇上,這樣著急請您過來,是臣妾的不是,實在是事關重大,也不得不請如嬪懷著身子過來走一遭。」
「皇后直言無妨,」皇帝瞧著跪了滿殿的人,「這些人又是來做什麼的。」
「皇上,」皇后目光落向敬事房總管,示意他將記檔呈上來,「皇上您先看看這個。如嬪也一同看看,敬事房的記檔有無記錯。」
皇上狐疑地接過記檔,他轉頭瞧著皇后,又將目光收回來,耐著性子去看敬事房總管折上的那一頁。
繡玥坐得近,她探頭去瞧,皇上瞧她斜著身子辛苦,便將手中的冊子向左挪動了一些。
第一個折頁,上面記載著日子,侍寢的地方是養心殿,具體時辰,再接下來,繡玥微微轉過了頭去,臉有點紅。
她下意識瞧瞧皇上,又瞧瞧那記檔,越看,臉色越不大好看。
皇上倒是一直逐字逐句在瞧,冷不丁見繡玥拿異樣的眼神瞄著他,他蹙眉道:「你為何這樣看著朕?」
緣何這樣看他,他心裡沒數麼,繡玥腹誹了一聲,那上面記得,分明都是她的屈辱史。
「朕沒有這樣罷……」皇上有些不開心,他將這一頁翻過去,他會有這麼過分的舉動嗎?這二十多年,後宮的嬪妃一向覺得他溫柔,哪裡有過這樣的暴行。
翻過一頁,到下一個折頁的地方,就更加荒唐了。
繡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怎麼這樣的還要記上啊?這……」這樣的細枝末節,傳了出去,她羞都羞死了,在後宮還要如何做人呀?
「娘娘……」敬事房總管悄悄抹了把汗,「您體諒,這侍寢的規矩,侍寢時候的姿勢都是要詳細記錄在冊,否則就是奴才們失職呀。奴才們不敢不記。」
繡玥的臉紅成了煮熟的蝦一樣,記也便罷了,怎麼還把她的叫聲記錄得這樣……不可描述……
她的手忍不住搭在皇上的胳膊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懷了孩子之前,她的日子竟是這樣一夜夜熬過來的。
皇上索性將手裡的冊子一合,怒道:「混帳,這是哪個侍寢太監記檔?」
「皇上,」皇后在右側出聲道了一句,「皇上,您要留意的重點不在這個。」
「您在看看太醫院的脈案。」皇后面色不悅地瞥了一眼太醫院院判。
太醫院院判戰戰兢兢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托著脈案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如嬪娘娘的脈象,如今已有約四個月的身孕,四個月之前,正直萬歲巡幸盛京,那段時間,並不在宮內。且敬事房的記檔在那幾天,也沒有如嬪娘娘的侍寢記錄。所以——」
太醫院院判跪了下去,「老臣該死。」
「你說什麼?」皇上的表情變了,他低頭瞧著太醫,又瞧瞧皇后和殿內的眾人,最後瞧向繡玥。
「這怎麼可能?」繡玥覺得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上若不在紫禁城,哪裡來的我腹中骨肉?」
「朕也不信。」皇上道,「這孩子一定是朕的。到底是哪裡記錯了?」
說著,他和繡玥不約而同地重新翻查著敬事房的記檔和太醫院的脈案,兩人反反復複地來回查閱了半天,最終,皇上將冊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混帳!」
「常永貴!傳旨,著內務府連同慎刑司嚴查此事,將敬事房和太醫院有關人等一一嚴查,務必查出到底是哪個奴才犯下的疏漏!」
「皇上!」太醫院的太醫們和內務府敬事房的太監們嚇得跪了滿殿,「皇上饒命啊!皇上開恩!」
「皇上,」皇后站起身,「太醫和奴才們都是按規矩盡本分辦事,記檔和脈案上清清楚楚,這事情再清楚不過了,皇上怎能將罪責怪到太醫和奴才們身上呢?」
「是啊,皇上,」謕妃起身,跟著勸了一句,「皇上即便要偏袒如嬪,可事關皇室血脈,皇上千萬要三思啊。」
吉嬪站起身,「皇上,臣妾附議。」
淳嬪為難地跟著慢慢站起來,她瞧瞧皇后和謕妃的臉色,又望向皇上,小聲道了句:「皇上,宮中十年才好不容易有了這兩個龍子,如嬪懷著身孕,還請皇上明察阿。」
「皇上,嬪妾問心無愧,孩子的皇阿瑪是誰再清楚不過,不論如何查,嬪妾都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請皇上給嬪妾和孩子一個公道,這孩子的命本就坎坷,您不能讓她還未來到這個世上,就蒙上不白之冤。」
「好個清清白白呀如嬪,」謕妃笑笑:「你一向巧言善辯,這本宮知道,今個本宮又不得不服你的魄力,你可真算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有敬事房的記檔和太醫院的脈案為證,還敢這樣信誓旦旦的辯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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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這事態眼見著對繡玥不利,淳嬪忽然想到什麼,眼前一亮:「敬事房的記檔您和如嬪妹妹都瞧過了,記錄的十分詳盡,想來不會有問題,只是這太醫院的脈案,是照料如嬪的某一位太醫所書,那麼……」
淳嬪言盡於此,殿內坐著的,都是一點即透的人。
繡玥感激地望向淳嬪,她如今身處漩渦之中,眼下的那幾本丟在地上的冊子,上面的文字讓她幾乎失了冷靜,好在有她,還能想到這一點。
皇上指著地上跪著的數位太醫,「你們上來,每一個都過來,依次給如嬪診脈,看看這身孕,究竟是幾個月!」
「是,是,皇上!」
太醫們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繡玥也不推辭,將手腕直接伸出去,由著絲絹搭在腕上,一個一個地給她瞧。
每瞧一個,回出的日期,便讓繡玥心冷了一分。
「回皇上,如嬪娘娘的胎像,跟這太醫院的脈案一致,大約是四月左右。」
「沒錯,是四月左右……」
「是四月……」
到最後,她望向皇上,皇上望著她,竟然都無話可說。
侍寢的記檔沒有錯漏,太醫院不可能所有的太醫都污蔑她,皇上出京,也是不爭的事實。
繡玥忽然想笑出聲,若非今日蒙冤的是她自己,換作要她來斷,面對這樣的鐵證如山,她也絕對會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實。
更何況是皇上呢,她又如何能奢求皇上來相信自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般不可置信!
「皇上,嬪妾是冤枉的,嬪妾沒有做過!嬪妾連宮門都尚未踏出去一步,如何能背著皇上與人苟-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