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雖說沐青霜有時會衝動些,却幷不是個傻大妞。
初時賀征對「沐青霜的童養婿」這身份拒不認領,她心中確實有些著惱,可連著親了三下後,她就咂摸出點別樣的滋味來了——
這傢伙死不鬆口,絕對是爲了騙她多親幾下!嘿嘿嘿。
對於賀征這心機頗重的「請君入瓮」,沐青霜宛如掉進油罐裡的小小偷油婆,樂得只想吱吱叫。
賀征以爲自己不動聲色耍詐成功,却不知她也在將計就計,撒著歡兒地盡情揩油。
這根本就是大尾巴狼和小偷油婆之間的較量,誰占誰便宜,還真不好說。
小姑娘一句又一句沙啞偷笑的「認不認」,伴隨著一個接一個又甜又辣的啄吻,回回都是點到爲止、淺觸即離,將平素在人前清冷淡漠的少年郎撩撥得通身燥燙,仿佛每一絲骨頭縫裡都有异樣火氣在不停亂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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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面即將失控之前,賀征有些狼狽地將掌心那個捏到發燙的小藥瓶按到沐青霜再一次凑過來的唇上。
「占便宜沒够了是吧?」大尾巴狼沉嗓微喑,氣息稍顯不穩。
小偷油婆笑彎了紅眼兒,莫名猖狂:「沒錯,我就是趁機占你便宜來著!你若不甘心遭此輕薄,索性一巴掌將我這小採花賊拍河裡去吧?」
心知自己的「奸計」早被被看穿,大尾巴狼賀征愈發窘迫,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惱羞成怒地將面前的猖狂小人兒狠狠箍進懷裡。
他很慶幸月光幽暗,足以遮掩他狼狽燙紅的臉。
「沒見過你這麽混球的大小姐!」賀征輕瞪著懷中美滋滋的笑臉,咬牙切齒般凶道。
沐青霜搖頭晃腦,笑得甜滋滋,又帶了三分挑釁:「裝,你接著裝。明明就很想要我親你,幹嘛偏要……」
「還說?!」招架不住的賀征抬掌捂住了她的嘴。
沐青霜眨了眨眼,沙啞笑音悶悶軟軟透過他的手掌:「好,不說了不說了。」
其實她征哥很容易害羞的,她懂。見好就收吧。
見她終於消停了,賀征才鬆開她,萬分沒轍地笑哼一聲,沉默地牽起她的右手。
沐青霜順著他的視綫垂眸,這才發覺自己掌心有深長的傷口。
想來該是先前徒手折斷官軍兩柄長矛時被尖利斷處劃傷的,只是她服了「斬魂草」後不知痛,竟一直沒察覺。
賀征分明早就看出她服用了斬魂草,上藥的動作却還是輕柔緩慢,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矜貴的瓷娃娃。
少年略帶薄繭的指腹一下一下輕輕劃過她的掌心,摩挲起炙熱暖流,溫柔地涌向她的四肢百骸。
沐青霜漸斂了調笑之色,輕輕眨了眨兩排小扇子似的睫毛,糯糯低聲:「征哥,我不疼的。」
賀征指尖一頓,沒有抬頭:「我疼。」
他應得極低聲,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就這麽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小小的聲音,却像巨石滾入沐青霜的心湖,激蕩出一朵歡騰的大水花。
之後,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靜謐的月光下,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悸動無聲蔓延,竟比先前那些膽大包天的親吻更叫人臉紅無措。
待賀征又將沐青霜的左手牽過去攤開,她將上好藥的右手抵在自己鼻端輕嗅,重以調笑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矯情赧然。
「這藥是我給你的那瓶呀,怎麽還有這麽多?」
「哦,原來這藥是給我的?」賀征抬頭,淡淡瞥她一眼,「我以爲是給子都的,沒好意思用。」
沐青霜噗嗤輕笑,裝模作樣地四下嗅聞一番,神秘兮兮地壓著輕軟啞嗓:「征哥,你聞到一股酸味了嗎?」
「大小姐服用了斬魂草,鼻子不靈光,」賀徵收好小藥瓶,一本正經地板著臉,「我只聞到芥子汁的辣味。」
****
上好藥後,沐青霜也沒再鬧他,倒是想起了正事。
「征哥。」
「嗯?」賀征背靠著巨石,低頭看著脚下。
「若我放弃完成此次考選,」沐青霜認真地看著他,心中有一絲忐忑,「你、你會不會……」瞧不起我?覺得我半途而廢,爛泥扶不上墻?
按照考選安排,之後的兩天裡,大多時候都是五個班學子之間的混戰。
可最多到明日黃昏,戊班全員——包括她自己——都會因「斬魂草」藥力退盡而虛脫無力,若强撑著繼續剩下兩日的考選之路,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沒有別的可能。
若單單只是這個問題,沐青霜還不至於就生出半途而廢的念頭。
另一個更大的隱患在於,决定出手幫甲班人出氣時,她雖猜到那黑袍小公子多半是朔南王府的什麽緊要人物,也與戊班夥伴們做好了得罪人的打算,却萬萬沒料到那人是朔南王府小公子趙旻。
雖趙旻如今無爵無封無兵權,可誰都知道王妃護他得不得了。今次戊班與趙旻硬碰硬打了對台,沐青霜臨走前還拿芥子汁水球砸了他的臉,以他那糟爛德行,必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見賀征低頭抿唇沒應聲,沐青霜心中略沉,緊了緊嗓子解釋道:「是他無耻在先,我不覺得我們有錯,也幷不怕他報復。只是我想著,既然這事最終必定會鬧起來,我們班的人就不能在赫山老實等著朔南王府來興師問罪。」
若朔南王府封鎖了赫山的消息,讓他們無法向家中求援,那就只能任人拿捏,且不知要被折騰出什麽花樣來。
賀征終於抬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她:「你打算讓你班人各自早些回家?」
「嗯,天亮後讓周筱晗帶你們班先走,我再召暗部的人護送我們二十一人直接去主事官面前,」沐青霜抿抿唇點了點頭,有些心虛,「黃昏時我們就會虛脫無力,身上的傷都還新,芥子汁造成的傷也該發作了。大家齊齊賣個慘,主事官一定會同意放我們提前回家。」
戊班各家都是本地有名有望的豪强大族,待他們各自回到家中後,若是朔南王府想要興師問罪,那他們各自的家中也好及時庇護斡旋,吃不了多大虧。
「可算顧惜自己一回了,」賀征勾了勾唇,大掌在她頭頂揉了揉,「就這麽辦,明日回循化。我和你一起回。」
沐青霜有些驚訝:「你……」
雖說賀征本不打算在這次考選裡出風頭,可沐青霜知道他不是喜歡半途而廢的人。
「我正好有急事要與少帥商量,」賀徵收回手背在身後,將臉撇向一旁,「順道而已。」
沐青霜笑著皺了皺鼻子,沒有戳穿他的口不對心。
明明就是不放心,想要親自在路上照應她,當她看不出來啊?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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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美滋滋的沐青霜將雙手背在身後,獨自樂顛顛兒小跑回火堆旁。
令子都與齊嗣源被芥子汁砸得少些,在河中泡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覺身上鬆快許多,便回來幫忙顧著火,換了戊班的人下河。
「沐青霜,你倒趕得巧,」火堆旁的令子都笑著向沐青霜打了個招呼,「我與嗣源順手摸了幾條魚回來,再烤一會兒就能吃了。」
「那敢情好,光嚼乾糧是沒滋沒味的,」沐青霜也不推辭,笑吟吟走過去,「我就不客氣啦。」
正在烤魚的齊嗣源也爽朗一笑:「可千萬別客氣。你們戊班仗義,我們甲班那也不是白眼狼啊!這回可算是救命之恩,以後我齊嗣源任你們差遣。」
「去去去,矯情。」沐青霜一臉嫌弃地笑著對他擺擺手。
「誒,你有沒有看到阿征?」齊嗣源突然疑惑地左顧右盼,「到這兒以後我就沒見他人影,真會躲懶。」
沐青霜抿笑走過去,在他側邊找了塊石頭坐下:「那誰知道,我也到處找他來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沐青霜。」
坐在齊嗣源左手邊的令子都探頭衝她揮了揮手上的那把樹枝:「你幫我瞧瞧,我想學著編一個你們方才戴的那種環帽,爲什麽總是編不成形呢?編好幾回了,總散。」
「還能爲什麽?」齊嗣源笑出一口白牙,「你手瘸唄。」
被嘲笑的令子都照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險些將他丟火堆裡跟那幾條魚一塊兒烤了。
笑鬧間,沐青霜起身走到令子都身旁坐下,接過他手中那鬆鬆垮垮的環帽。
「看著啊,你得先這樣打個圈兒……」
火光盈盈,在少女明艶的俏臉上溫柔覆上淡淡瑰麗之色,泛紅的杏眸認真看著手中的草環,纖細的十指靈巧穿梭,口中一句一句低聲解釋著每個步驟。
令子都怔怔望著她的側臉,喉頭莫名發緊,半晌沒出聲。
「看,這就不會垮了,」沐青霜將剛剛編好的環帽套在指尖一轉,「不過你這枝條選得不好,葉子太少,不實用。」
她奇怪地看著令子都恍神的模樣,忍不住踢了踢他的脚尖:「沐夫子給你講課呢,你竟敢走神?!」
令子都回魂,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訕訕笑道:「我想起你們方才衝官軍叫囂的陣勢,別說,還真是又狂又颯。」
他想了想,噙笑對她竪起大拇指:「循化沐家不愧山林之王,你今日可威風極了!」
「那可不?」沐青霜得意的抬高下巴,順手將那頂草環帽蓋他頭上,「你這樸實真摯的贊美,沐夫子很滿意,這帽子就送你了!」
令子都哭笑不得:「這個帽子……」我不太喜歡它的顔色。
話還沒說完,就見賀征黑著臉走過來,一路死死盯著令子都頭上的草環帽子。
「阿征你凶神惡煞盯著我這帽子做什麽?」令子都茫然撓撓頭,將那草環帽子取下遞出去,「若你喜歡,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