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梅宮裏一片嘈雜喧囂之色。
叫囂聲與瓷器落地的破碎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久久都未曾停歇。
正殿的博古架上只剩下最後一樣擺件,梅貴妃高高舉起,愣了幾息,又怔怔放下來,抱在懷中。
這邢窯白瓷鳳首壺可是她從皇后手上搶得的。
鳳首,那是皇后的象徵,可她偏想得,她偏要得!
她用袖子細細擦了擦壺身,晶瑩的淚珠不斷從她臉頰上滴落下來,又順着壺身慢慢滑落。
“一個壺而已,妹妹想要,便拿去罷。”皇后輕飄飄一句話,她便得到了。
她只拿了她一個壺,而她呢,她搶了太子,那是她的兒子啊!
“你這個賤人,你生不出孩子,那是你的報應!你憑何要搶我的太子!”想到皇后與太子那般親密,彷彿她纔是他的母親,她心中無比憤懣。
“你個賤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梅貴妃高高舉起鳳首壺,使了最大力氣扔了出去。
“彭”的一聲,鳳首壺撞在玉石板上,頓時分崩離析。
“啊!!!”梅貴妃雙手抓着髮髻,尖叫起來:“不是我,是那個賤人害的你,你爲何要來尋我!不是我,不是我!”
眼前彷彿飄起一團霧,霧中隱約可見一個女子,那女子笑盈盈的喚她:“三夫人~我是錦華啊。”
梅貴妃心慌害怕不已,她瑟縮的往後退,牢牢抓住桌腿,對着那團霧輕聲道:“錦華,不是我,不是我啊,是那個賤人乾的,是她着人綁了安喜啊,不是我。我還想尋人去告訴王爺,她不讓,她抓了昶兒威脅我,我怕啊,我很怕啊…”
霧氣中的女子笑了笑,又變了一個模樣。
那是個四五歲的奶娃娃,她手裏拿着一串糖葫蘆甜甜喚她:“三夫人~”
梅貴妃笑着應聲:“哎,安喜啊,安喜我是三夫人,我是三夫人。”
霎時,畫面一轉,那四五歲的奶娃娃雙目流血,臉上的肉都變成了白骨頭,她依舊甜甜的叫着她。
梅貴妃愣住。
雙目也似有股熱流傾瀉而下。她摸了摸,手指上透明的眼淚慢慢變成了殷紅色的血。
“啊,啊,啊~”淒厲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大殿。
殿門口有個雍容華貴的女子面無表情的看着殿內的光景。
她冷冷問一旁的太監:“何時開始這樣了?”
靈梅宮的大太監回稟道:“稟皇后娘娘,昨日夜裏便這樣了。初始只說見了鬼,服了安神丸,睡了一會起來後便這樣了。”
“可宣了太醫?”
“宣了,太醫來了以後,貴妃娘娘將人趕出去了。”
皇后柳眉蹙了蹙,她垂首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丹蔻,自言自語道:“念你是同在潛邸時的老人,才這般放任你,看來,還是本宮太心慈啊。”
她仰天,看到屋脊上一隻烏鴉,叫了幾聲又迅速飛走。恰那時,薄雲散開,陽光直直的打在琉璃瓦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精光。
皇后迅速低頭,捂住眼睛,吩咐道:“送她去罷。”
大太監愣了愣,垂首道:“是。”
皇后轉身往外走,看到兩旁跪伏的宮女停住了腳步,她攏了攏披風,輕聲道:“處理乾淨。”
“是。”
大殿門緩緩闔上,緊接着,響起一連串淒厲的叫聲,旋即又都歸於沉寂。
通往太極殿的花園內,童禮臉色凝重正垂首走在小徑上,他腳步匆匆,時不時朝後望,彷彿在被什麼人追趕。
慌神之際,兜面迎來一頂轎輦,他差點撞上那護衛。
春黃扶住太子妃,大聲喝道:“放肆!如此莽撞,衝撞了太子妃,可是活膩了不成!”
童禮見是太子妃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顧不得禮儀,走上前跪地道:“稟太子妃,奴才童禮,是靈梅宮的太監,有人要殺奴才。奴才有重要事情需回稟姜易安姜大小姐,懇請太子妃遮掩一二。”他言罷,又迅速往後看了看,心道那死太監估計就快追上來了。
昨夜是他當值,恰姜易安給梅貴妃下的散魂丸發作,他便按姜易安的吩咐偷摸的在梅貴妃耳邊喚了幾聲“三夫人,是我啊錦華。”
梅貴妃當即便被嚇壞了。
她做賊心虛加上那散魂丸的作用,很快就念叨起當年所發生的事,童禮一一記在心裏。交接班後他返回住所,還未待他想好如何與姜川柏交接消息,便又被大太監喚了回去迎接鳳駕。
他見皇后神色不對,心中暗自揣測其或有殺人滅口之意,於是在中途悄悄溜了出去後,躲藏在園中。
一刻鐘後,皇后鳳駕從靈梅宮出來,而後聽到幾聲尖叫聲,便再無動靜…
太子妃與春黃對視一息,春黃道:“上回姜側妃來福臨宮,正是此人帶的路。”
童禮拱了拱手解釋道:“奴才是姜家家主暗衛,家主姜川柏是易安小姐長兄。他今日裝扮成乞丐也入了宮,現下應從太極殿出來了,奴才只需尋到他便可。懇請太子妃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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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想起那個爲她擋刀的乞丐,她點了點頭。
她下了轎攆,脫下披風命童禮穿上,又吩咐他坐上轎攆,而後對春黃道:“我在此地等你,速去速回。”
春黃擔憂道:“不可,太子妃,萬不可留你一人在此。”
太子妃道:“事出情急,去罷。我就躲藏在此地。”
童禮聞言立刻下了轎輦,從袖中掏出一柄鑲嵌寶石的短刃呈給太子妃道:“多謝太子妃,此恩童禮銘記在心。此刀是家主所贈,削鐵如泥,您可用來防身。”
太子妃頷首,她吩咐春黃道:“速去速回。快去!”
春黃咬了咬脣,命衛士去太極殿。
童禮縮着身子,懷裏抱着靴子,用披風將整個人都遮擋的嚴嚴實實。
那衛士如急行軍一般,小跑着往太極殿方向而去。春黃遙遙看見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人從太極殿出來,身後跟着武裝齊整的御林軍。
人是見到了,可怎麼能喚住那幫人呢?她急得直跺腳。
她問:“我看見他們出來了,有羽林軍跟着,如何攔住他們?”
童禮將帽檐往上擡了一下,又迅速垂下。他從懷裏拿出一根金條,遞給春黃道:“勞煩春黃姐姐,將此物遞給他們其中一人便可。”
“都可?”
“是。”
那些人他都認得,都是姜家人。
春黃抿了抿脣,命侍衛將轎輦停在靠近太極殿北側,而後對童禮道:“我去了,你且藏住了。”
童禮點點頭,春黃當即便奔向那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