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三月初八,原本該是個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這一天,卻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太陽半掩在幾塊烏壓壓的雲層後面,蒙上灰濛濛的一片。
皇后在窗前,癡癡地瞧著天空中那片雲彩。
「皇后娘娘!」雙蘭麻利地一路走進內室,她臉上掛著笑,「四阿哥和八公主的滿月宴準備妥當,前殿嬪妃們都在等著了!皇后娘娘請快些出去罷,一會聖駕就會駕臨咱們儲秀宮。」
「皇后娘娘?」
皇后從思緒中回過神,她這才轉過身,對著雙蘭道:「都來了麼。」
「連信貴人都來了呢,也都送了賀禮過來。」
「永壽宮也來了麼。」
說到永壽宮,雙蘭臉上的笑才減些,她垂下眼皮,「永壽宮那位,娘娘您還看不透麼,定然是陪著聖駕一同前來了。」
「說起來奴婢真是不服,娘娘您說您怎麼就肯答應皇上呢?皇后娘娘的四阿哥才是中宮嫡出皇子,四阿哥生辰的正日明明是二月初九,即便是同那永壽宮一前一後生產,嫡庶尊卑有別,憑什麼要中宮皇后遷就她一個病歪歪的女兒,將四阿哥的滿月宴挪前了一天!」
即便是將滿月宴設在了正宮,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皇后想著三日前在養心殿皇上的話,她垂眸,「別說了,隨本宮去前殿正殿罷。」
正殿裡,謕妃為首,後宮的嬪妃們已經早早來齊了,見到皇后,便都起了身,向皇后寒暄道喜。
謕妃嘖嘖了兩聲:「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倒一點也看不出面容風姿有何變化,就跟沒生孩子似的,臣妾可真是嫉妒皇后娘娘呀。」
殿中的嬪妃們皆附和道:「皇后娘娘青春永駐,又為聖上誕下了登基後第一個嫡子,嬪妾們都羡慕皇后娘娘的好福氣。」
信貴人在座位上笑著哼了一聲,自顧地坐下端起茶杯。
她今天出來,可不是瞧這些虛情假意的女人說恭維話,她出來,純粹是因為……他會來。
皇后自落座後,便不住地打望著秀貴人。
秀貴人饒是再遲鈍,這會兒也收到了皇后娘娘的目光,她正不明所以,想要擠出個笑來站起身,卻聽得皇后在上位突道了一句:「沈太醫昨夜被皇上下旨發落進慎刑司了。」
「聽說是因為不檢點,你們誰是由沈太醫一直照料身子的,去太醫院再另擇一位太醫仔細瞧瞧,這樣的人在身邊久了,總歸是禍患。」
秀貴人隱在袖中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沈太醫,怎麼會這樣巧,偏偏是沈太醫?
殿內一時譁然,「平時瞧著也不像啊……這沈太醫寡言少語的,一向看這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就是呀,明個我可要傳太醫院的太醫給我好好的瞧一瞧身子,別是在咱們身上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呀。」
嬪妃們議論的功夫,殿外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這一聲響起,沈太醫的事便算不得什麼,殿內的嬪妃以皇后為首,紛紛起身,低頭行禮:「給皇上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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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玥跟在皇上身後,她鬆開了背後扯著皇上衣裳的手,有大半年沒出永壽宮,這會兒看著六宮的嬪妃都有點眼生。
她不動聲色地找到了殿內秀貴人的所在,而後給皇后行了常禮:「嬪妾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見著她站在皇上身邊向自己走過來,兩人好像一對璧人,勉強客套地對繡玥一笑,讓她起來。
皇上吩咐了句:「都起來罷。」隨之來到上位,對常永貴吩咐:「今日是四阿哥和八公主的滿月宴,皇后和如嬪都上座。」
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皇后的座次從來都在上位,皇上這句話,無疑是偏袒如嬪罷了。
繡玥坐到皇上左下方,皇上對底下招招手,便有御前的人端上來一個銀盤。劉毓軒身為御前侍衛一同進殿,因著東珠一顆皆非同小可,足有十三顆之數,他此次便擔負著守衛之責。
他走進儲秀宮正殿的時候,信貴人的臉上起了點波瀾。她的目光追隨著他,待東珠全然交予皇后,皇上沒有讓他一同退下去,他默然瞧了瞧繡玥,便自動退到帝王身後的位置。
「今日是四阿哥滿月,朕將這一盤東珠十三顆,盡數賞賜給皇后。」
「哎呀,是東珠?竟然還有十三顆之多?」
謕妃在下方忍不住道:「臣妾跟隨皇上多年,可是一顆皇上都沒有破例賞過,皇上賞賜皇后,一賞就賞了十幾顆之多。」
皇上笑笑,「皇后為朕誕育下了登基以來第一個皇子,功不可沒,朕自是要賞。」
皇后起身謝恩,那東珠雖是貴重無比,她卻忍不住瞧了一眼另一側坐著的如嬪,「皇上,如嬪到底也為您生育了女兒,還是在臣妾頭一日所生的,您也該嘉獎如嬪才是。」
皇后說罷,謕妃立刻聽出了皇后的話外之音,她接著替皇后問出了口:「不知皇上賞賜了如嬪什麼呀?」
皇上的臉色不期然沉下去幾分,他瞥了一眼謕妃,透著深意道:「要賞賜給如嬪和公主的禮物,朕準備了許久,就是等小公主平安生下來,朕要親自送給她們。」
謕妃聽得雲裡霧裡,她瞧瞧皇后複雜的臉色,又驟然想起來,「公主呢?今個是公主的滿月宴,怎的這宴會的小主人公卻不在呀,如嬪?」
繡玥沉默了片刻。
「小公主她……她還不能出門。」
寶燕說——就是那夥人的藥,同一種毒藥,讓有喜脈象比正常提前了一個月,除了她,她見過的受此藥物出生的孩子,大多夭折了。只有一個受此藥物出生的孩子,即便靠著藥物維繫活下來了,也是長年累月受著病痛的折磨。」
額娘當年也是被暗中下了這樣的毒,只有她命大,有外公保住了她周全。
可是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小姐,她受藥物的作用太久,只怕是……活不過一年。」
寶燕的話反復在腦海中響起,繡玥抬起頭,看向鈕祜祿秀瑤。
鈕祜祿秀瑤也在看向她。
這樣滔天的罪過,皇上卻還是沒有下旨處死鈕祜祿繡玥。一擊不中,等著自己的便是後患無窮。
謕妃見問了如嬪半天,她也再不答話,覺得無趣,索性問向皇帝:「皇上,臣妾聞聽皇后娘娘說,您下旨發落了沈太醫?這沈太醫既不是照顧皇后娘娘,也沒有照看如嬪的龍胎,他究竟是犯了什麼事兒,勞皇上親自下旨降罪?臣妾們在後宮都有點心慌了呀。」
「朕怪罪沈太醫,是因為沈太醫庸碌,秀貴人的身子染病,他身為太醫院的太醫,都沒有瞧出來半分,以致於延誤病症,朕要他何用。」
「皇上?」
秀貴人心跳漏了半拍,她從座位上下意識搖著頭起身:「皇上,嬪妾並沒有……」
「秀貴人,」繡玥在旁冷笑著對她開口:「秀貴人是病了,還病得不輕呢,沈太醫在慎刑司已經招供,是他在湯藥中下毒,連埋藏藥渣的地方,都已經如實供出來了。」
她轉過頭,看向常永貴:「有勞常公公。」
常永貴便出去,回來帶著個禦藥房的小太監進來,手裡用布裹著,捧著一堆藥渣。
「瞧瞧,」繡玥對她招招手,「這都是沈太醫毒害秀貴人的罪證,這裡面的藥,可都是致命的毒藥,秀貴人。」
秀貴人瞧著那個禦藥房的小太監,他和沈太醫都是當日受她指使,在皇上灌鈕祜祿繡玥的湯藥中動手腳的人,那些藥渣,也都是她親眼看著埋進土裡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秀貴人忍不住失了平靜。
繡玥依舊朝著她笑,她先看皇上,再回過頭:「姐姐,這話你怎麼能問我呀,你該去問沈太醫才是,問他究竟安得什麼心,又為何要害姐姐。」
「皇上!」秀貴人慌忙走上前幾步,被常永貴攔了下來,便跪了下去:「皇上,您千萬不要聽信沈太醫的胡言!她對如嬪做了什麼,嬪妾都一無所知啊!」
皇后在位上坐著,默然地搖搖頭。到底還是個年輕的,經不得這樣的場面,一激便漏了馬腳出來。
謕妃在下方搖了搖團扇,笑了聲,「秀貴人,你怎麼了?皇上說你被沈太醫所害,你怎的扯到如嬪身上?」
「娘娘,我……」
「皇上,您不能被如嬪騙了呀!如嬪她混淆大清皇室血統,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是您的骨肉!那沈太醫!」她用手指著繡玥:「定然是如嬪她為了脫罪,才找了沈太醫自編自演了這一出,什麼藥渣,什麼口供!都是她為了洗清自己罪證精心安排的佈局!皇上您千萬不能相信!」
「皇后娘娘!謕妃娘娘!」她挨著去求:「大清皇室的血統不能玷污!」
繡玥也沒想到,這種時候,秀貴人竟然還不死心,想著反咬她一口。
謕妃想說,秀貴人這話說得也並非沒有道理,那沈太醫是個人,憑他一張口,還不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只是她剛要開口,瞧見上方皇后給她的眼色,明顯是讓她不要說話。
謕妃靠著又坐了回去,用團扇遮住半張臉。看來這皇上心裡,早已經有了定奪。
怪不得,皇上一直默不作聲,直隱忍到如嬪的女兒出生才拿下沈太醫……謕妃忽然睜大眼睛,轉而望向皇上,原來他說給如嬪和公主的賞賜,竟是這個。
她轉而望向下方據理力爭的秀貴人,莫名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秀貴人當局者迷,還在做困獸之鬥,「還有,皇上,內務府查出同如嬪苟且的侍衛,根本容不得她辯駁!當日內務府查出鐵證,四月初九那晚宮中有三四人可以作證,他們都瞧見了!如嬪和神武門的侍衛在永壽宮附近拉扯!」
所謂的鐵證如山,便是物證人證樣樣俱全。
繡玥向皇上投去一個眼色。
皇上還未等開口,便聽身後有人輕輕出聲道:「皇上,內務府查出來,是四月初九那晚?」
繡玥腦中嗡嗡響了一聲,她還未及回頭去看,便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來到皇帝面前跪下:「稟皇上,奴才有話要說。」
又是他。
繡玥看向劉毓軒,他護了鈕祜祿秀瑤這麼些年,這一刻站出來,不知道還想要說些什麼。
只是這一次,不是關乎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兒,她不會再讓步了。
「說。」皇上令道。
劉毓軒叩首,「回皇上,四月初九皇上起駕離宮前往盛京,奴才的妹妹信貴人身子不適,所以萬歲開恩,容許奴才留守宮中。四月初九那一晚,奴才在欽安殿外為信貴人祈求平安,曾遙見如嬪娘娘帶著宮女寶燕前去欽安殿祈福,戌時方歸,是奴才親眼所見。」
他又一叩首:「奴才有罪,因是私自前往欽安殿外,時候並未向皇上稟明,請皇上治奴才的罪。」
他此言一出,繡玥的臉色變了,皇上的臉色同有異樣,遠處信貴人倏地面色一冷。
繡玥心裡慌了些,他這個時候站出來,何苦要為自己做這樣的偽證?
不知道皇上心裡會作何感想!
她不由望向皇上,卻見皇上淡淡的神情,瞧不出喜怒,他瞥了繡玥一眼,而後轉回頭去睨著劉毓軒:「你起來罷。」
「你雖有過錯,但此番站出來維護如嬪清白,也算功過相抵,退到一邊去。」
「是。」
信貴人的眸光漸漸現出寒意,四月初九那一晚,她知道,他絕對不可能在欽安殿出現。從小到大,他從來不屑於說一句謊言——那個永壽宮的如嬪……她們之間……
「皇上,」淳嬪在下方輕聲道:「既然御前的人證實了如嬪的清白,秀貴人是如嬪的姐姐,黑夜之中,若是秀貴人扮作如嬪的模樣,再故意教宮人在永壽宮附近瞧見,不知有幾分相像?」
「淳嬪!」秀貴人沒想到她竟然插了如此狠的一刀,「你血口噴人!」
淳嬪對繡玥笑笑,而後瞧向秀貴人,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