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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很快就到了, 同來的還有巧玲和桃綠。三人進門後屈身給顧晗行禮,規規矩矩地站在了一側。
顧晗瞧了眼巧珍, 抿唇笑了。她身穿竹青色素緞比甲,月白色隱花裙。梳垂挂髻, 帶的是一對兒淺黃粉蝴蝶銀釵,玉丁香耳墜子。秀氣又端莊。果然是仔細妝扮過的。
她擺手喚道:「巧珍, 這三位是保定過來的, 你過去見個禮吧……」
巧珍長籲一口氣, 也知道少夫人的意思,微微屈身:「巧珍問各位安好。」
田氏暗地裡拉了拉兒子的衣袖。天爺呀,這姑娘身量苗條, 長得又好看。通身的氣派簡直比財主家的小姐都大氣。
「巧珍……姑娘……」
羅大漢尷尬地起身:「你甭客氣。」他拽自家的婆娘, 眼睛直勾勾地, 也不嫌丟臉, 田氏回過神來,笑了笑:「巧珍姑娘的模樣真俊,我都看迷住了……在我們那裡絕對是拔尖的。」就是年紀看著大了點。
誇獎太直白了, 弄的羅晨和巧珍都有些難爲情。
羅晨拱手給巧珍也回了禮,倆人眼神一對視,都鬧了個大紅臉。
作爲過來人, 顧晗看的不亦樂乎。終於等到羅晨和巧珍正視對方了……她想了想, 若無其事地:「巧珍, 你去小厨房盯一下, 讓她們給我熬一碗銀耳湯……」有些事情是要挑明的, 巧珍不方便在場。比如男方對女方是否滿意,有什麽不妥等。巧珍是顧府的家奴,一直跟著自己伺候,替她把把關是應該的。
「是,少夫人。」
巧珍答應著,挑簾子退了出去。
顧晗喝了一口茶,「巧珍姑娘是我的貼身大丫頭,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人品、性情皆是上佳。實不相瞞,也是爲著伺候我,才耽誤了她出嫁的年紀……你們要是覺得願意呢,咱們就算個日子把親事定下來。」她說完話,去看田氏,笑道:「田嚒嚒,你覺得如何?」
「老奴沒什麽意見……」她轉頭去看兒子:「只看晨兒的心思。」她的兒子,生來便有主張,讀書習字都是自己選的。他的事,他們夫妻做不了主。
顧晗「哦」了一聲,「羅公子怎麽認爲?」
羅晨回答:「少夫人,容在下回去考慮一二,也和爹、娘再商量商量。」他腦海裡浮現出巧珍晶瑩明澈的大眼睛,和娘說的一樣,模樣確實長得俊。
但他要娶的人,不一定只是長相。他苦讀聖賢書多年,不說娶一個紅袖添香的知己,最起碼,也該是認識字的。倒不是說巧珍的出身不好,但一個伺候人的丫頭,能和他聊到一塊嗎?
顧晗聽他這樣說,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心裡也失望,「婚姻大事馬虎不得,等商量好了,回個信便好。」
「……主子說的對。」
羅大漢見顧晗的神色不如原來熱忱,心裡就一突,也埋怨兒子心氣高。自從他考中秀才後,相看的姑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怎麽就沒有合適的?他瞅著巧珍姑娘就十分好,還懂禮節。
門外傳來小丫頭的禀報,說張居齡回來了。顧晗便讓梁嚒嚒領著他們去花廳吃果子、喝茶。
張居齡抬脚進了屋,見男男女女絡繹不絕地挑簾子出去,見了他都停下行禮,便也微微點頭。
等人都走了。張居齡坐去了顧晗的身邊,給自己倒盞茶水,問妻子:「他們都是幹什麽的?」
顧晗大致說了幾句,也問他:「父親的身體好些了嗎?」
「沒事。」張居齡低頭喝了幾口,回答的輕描淡寫:「大夫說,父親是勞累過度導致的突然暈厥……多休息幾天就能緩過來。不會有大礙。」
顧晗點點頭,忍不住好奇:「父親的日常公務很累嗎?」感覺能把人累暈的活計都不會輕鬆。
張居齡咳嗽幾聲,望著妻子烏溜溜的眼睛,話題一轉:「我餓了。」還是不和她說的好。
「嗯?」
顧晗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居齡伸手捏捏妻子的右臉頰,笑著重複:「我餓了。」
「……你要吃什麽?我去安排小厨房給你做。」
張居齡想了想,「羊肉燴面吧,吃了身上暖和。」
「都聽你的。」
顧晗招手叫過桃綠,吩咐道:「你和他們說,麵團要多揉一會,羊肉切成薄片,辣子用滾油炸一下……」張居齡前世的時候,也喜歡吃羊肉燴面,她再不上心,天天見他吃,他的習慣也記下了。
桃綠應「是」,屈身退下了。
張居齡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看著又長大了些。」
顧晗自豪地笑:「過了這個月,就滿五個月了……」孩子在肚子裡一點點變大的感覺真的很好,也很神奇。
「你受苦了。」
張居齡親親她的額頭。
「不。」
顧晗笑著搖頭:「我覺得是福氣呢……」
張居齡溫柔地看著他:「等孩子出生了,我教他做人,教他孝順你。」
顧晗頭一次笑話張居齡:「傻氣……我是他母親,他自然要孝順我的。不過,也孝順你。」
張居齡低低地「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
淺藍色的天空明淨如洗過一般。
陽光照在高大的桂花樹上,翠綠的葉子茂盛極了。它是兩年前新移栽在秋闌閣院內的,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滿樹都是金黃細小的花瓣兒。微風一吹,有一股沁人肺腑的濃鬱香味,使人久聞不厭。
巧珍端著熬好的銀耳湯從小厨房走出來,便看到以夏雨爲首的幾個小丫頭拿著長長的竹杆在打桂花,她脚步一停:「你們幾個,閒著無事了?」
夏雨笑嘻嘻地屈身行禮:「巧珍姐姐安好。巧玲姐姐說少夫人喜歡吃桂花糕,讓我們收集一些曬乾了備用。」
巧珍搖搖頭:「……不能這樣做。」她說著話,把手裡的大紅托盤遞給一個小丫頭,囑咐她給顧晗送去,看向夏雨,「等花瓣兒落到地上,你們再去撿就髒了。」
「那怎麽辦?」夏雨想了想,可惜地:「桂花樹太高了,我也爬不上去呀。」
巧珍點點她的額頭,「你啊,也就是看著機靈……去前院搬個人字梯過來不就什麽事情都解决了。」
夏雨猛然擊下雙手,調皮地:「巧珍姐姐,你才是真機靈……」
巧珍駡了句「貧嘴」,便傳話下去。不一會兒,兩個身强力壯的婆子便抬來了人字梯。
巧珍指使著她們放在桂花樹下,自己爬了上去。夏雨和一衆丫頭在下面扶著梯子,以防摔倒。
人一升高,感覺視野都開闊了。巧珍抬頭便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桂花,緊張的心情都放鬆了,情不自禁地開口:「……好香。」
夏雨喊道:「巧珍姐姐,你可以採摘桂花嗎?」
巧珍伸長手臂試了試,能够到桂花,便點點頭,又說:「你小點聲,我不聾,能聽到你說話。」
夏雨吐了吐舌頭,用竹竿挑著半臂長的布袋遞給了巧珍。
巧珍從袖口處拿出帕子,包著盛開的桂花,用手指輕輕一捏,花瓣兒就散落在帕子裡,等彙聚成一小撮,再放進布袋裡……如此反復,免不了樹枝晃動。
「巧珍姐姐,下桂花雨咯……」
夏雨笑道:「還是噴香的。」
巧珍也被她的話逗笑了,想起幼時少夫人在顧家學堂時念的一句詩,倒挺符合此情此景的:「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迹遠隻香留。」
夏雨愣愣地:「巧珍姐姐,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啊?」
巧珍剛要開口,羅晨和父母一起從花廳出來了,解釋道:「……桂花淺黃又柔和,性情疏淡,濃香却存留世間。」
巧珍沒想到會是他,手都僵了,一動也不敢動。她進去小厨房有一段時間了,以爲羅家人都走了呢,早知道就不爬梯子摘桂花……印象多不好啊。
羅晨抬頭去看「高高在上」的巧珍,問道:「姑娘,你知道這句詩的下一句是什麽嗎?」
巧珍想了一會,慢慢地念出來:「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羅晨微微地笑開。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乾淨又溫暖。
巧珍的心跳的「撲通撲通」的,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羅晨拱手給梁嚒嚒行禮,一揖到地:「嚒嚒,請您轉告少夫人。三日後,我與家父會請媒人來……上門提親。」會讀李清照的詩,人物便不會俗到哪裡去。
羅大漢一邊生氣兒子的不識好歹,一邊擔心得罪了主家,日子會難過,正滿心地煩躁……突然就聽到要上門提親。他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梁嚒嚒却笑起來,瞥了瞥巧珍:「好侄子,還是你的眼光好。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田氏在花廳吃果子時,向梁嚒嚒打聽了巧珍的許多事,知道是個不錯的姑娘。這會子見兒子同意了,巴不得呢,當下便拉著梁嚒嚒的手:「妹子,等事情成了,少不了給你買幾條大鯉魚吃。」
梁嚒嚒爽朗地笑:「好,咱們說定了。」客氣地送羅家三口往外走。
巧珍面紅耳赤,怎麽也想不到羅晨會當著衆人的面說出來要迎娶她的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心裡却沒來由的歡喜……
夏雨帶頭起哄,丫頭們刹時鬧的熱火朝天。
顧晗和張居齡也聽到院子裡的動靜,從屋裡走出來。她看了一眼丫頭們,問道:「出什麽事了?」
夏雨一溜小跑地過來禀報:「羅公子說,他三日後,來府裡提親。」
羅公子?顧晗不用想便知道是羅晨……她還以爲成不了呢。自己問他時,還不大情願。這會兒,倒又肯了。
顧晗喊了巧珍過來問她是什麽念頭,怕她有思想負擔,又道:「你只管說心裡的話,但凡你看不上,我一點都不會勉强。咱們主僕多年,我自然要顧著你。」
巧珍望了一會自己的隱花裙,想起羅晨乾淨的笑容,低聲道:「奴婢……奴婢僅憑夫人做主。」
顧晗看著她:「我得知道你的心意,才好做這個主。」
她不說還好,話一說出來,巧珍連給她行禮都沒有,轉身飛快地走了。
顧晗:「……」
張居齡笑著揉揉妻子的頭髮:「著手準備嫁妝吧。」
顧晗:「……」
桃紅是晚膳時分回的秋闌閣。梁嚒嚒和巧玲她們都在東次間擺筷拿碗,她看了看和三少爺正在說話的顧晗……便去了東次間幫忙。
飯吃了一半,孫舉過來了,他是張居齡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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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齡去了書房見他。
「三少爺,您讓我暗中去查原紹鴻的家人……有下落了。在城郊一處宅院裡發現的,我沒敢驚動。」孫舉說道:「周圍的環境也摸清楚了,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小村莊。但是有很多身著便衣的護衛在宅院的附近徘徊。」
原紹鴻的家人被藏在這裡,心思倒也新奇。
孫舉看張居齡不吭聲,問道:「三少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屬下怕夜長夢多……」
張居齡坐在圈椅上,右手虛握,有節奏地敲打桌面。過了一會兒,和樹鳴說道:「你去請二少爺過來。」
樹鳴答應一聲,下去了。
孫舉不解,「喊二少爺做什麽?您做事不是一直都自行自助嗎?」
張居齡看他一眼,孫舉立即拱手:「……是屬下多嘴。」三少爺討厭別人置喙他的决定。他怎麽忘了這茬。
「在某個意義上,張居安代表的是父親和張家。」張居齡笑了笑。他接下來做的事情,要是非要讓父親知道的話,由張居安來說會更合適。父親也更容易理解。
孫舉聽的似懂非懂,却也聰明的沒有再問。
張居齡解下腰間的如意玉佩,遞給孫舉:「拿著它去宛平楊家,領著楊若去原紹鴻家人待的村莊,動靜一定要小,不能被任何人知曉。」
「屬下遵命。」
孫舉接過,轉身就走。
張居安和孫舉擦肩而過,他見孫舉給自己拱手,也回了禮。
「三弟,找我何事?」
張居安走進聞香居。
「二哥,你和我得趕緊去一趟大興顧家,是關於原紹鴻的……」張居齡說著話,起身往外走:「事情緊急,路上給你說。」原紹鴻的家人屬官/宦人家,沒有聖上下令,普通人沒有資格對其進行任何形式的逮/捕和關/押。但是刑部尚書就不一樣了,在對待疑犯這一塊,有「先斬後奏」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