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張居齡的眸色深沉如夜:「你見過晗兒了?」
顧晴被他看了一眼, 却渾身發寒。她也覺得邪門,張居齡明明只是平常的問話, 更沒有發火……怎麽從心底就莫名地恐慌起來。
打從顧晗住進了顧府,她總共也就陪祖母去看過一次, 也不過是爲了大房外在的顔面,如今聽張居齡問起,神色不免就有些不大自然, 「一個院子裡住著……就算再不得閒, 也能見個幾面的。」語罷,屈了屈身,轉身走了。
張居齡微眯了眼。顧晴和他說的話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揮手喊過樹鳴:「安排人回固安一趟,找到孫舉,讓他調查一下顧晴近些時日的情况, 看下她都和誰有來往。」
顧家大房和二房素來嫌隙匪淺……顧晴看著也不像很待見妻子的,却無端和他說了這些話,定然是心裡有別的想法。讓人不得不懷疑。
樹鳴一楞, 拱手應了「是」, 雖然想不明白主子這樣做的含義,却也按照吩咐去做了。
又等了一會, 太陽漸漸地大了,午時快到了。
……
這一日,張居齡依然沒有見到顧晗。
春在堂裡。
顧晗剛哄了吃過奶的滿哥兒睡下,心裡忐忑不安的。她算著,張居齡倒有十多日沒有過來看她和孩子了。是隔的日子最長的一次了。到底在忙些什麽呢?盡數的忙了這麽久, 也足够了。
「少夫人,晚膳給您擺在哪裡?」
桃綠挑起竹青色細布簾子,進來問她。
顧晗擺擺手:「不用了,胃裡滿,我也不大餓。」
「少夫人,身子要緊。」
桃綠勸道:「小厨房新做了乳鴿湯,味道很鮮美,要不奴婢給您端過來先嘗一嘗?」
顧晗心裡想著事情,也就胡亂點了頭。
桃綠應「是」退下,一會兒功夫,便端著紅漆的長方形托盤過來了,上面放著帶蓋的白瓷蠱。
她先把紅漆的長方形托盤擺在小幾上,又端了帶蓋的白瓷蠱碗遞給顧晗。
顧晗嘗了一口湯,覺得味道不錯,就喝了大半碗,也吃了些肉。
門外傳來了小丫頭的通禀,說是二小姐過來了。
顧晴?
顧晗楞了楞,外面的天都黑了,顧晴來她這裡做什麽?想歸想,她還是開口道:「請進來。」又擺手讓桃綠把乳鴿湯撤了,去備熱茶。
正忙著呢,顧晴已經挑簾子進來了,「六妹妹不用客套,我說幾句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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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姐,坐吧。」
顧晗右手一伸,請了顧晴到正廳。
顧晴也沒有客氣,找了座位坐下,先打量了顧晗。她身穿粉色綉海棠花緞褙,頭髮挽成尋常的髮髻,隻簪了一根玉釵;粉色又極襯膚色,顧晗整個人看著就溫柔、清麗,很惹人憐惜。便笑道:「六妹妹養的越發好了,小臉紅撲撲的。」
「托二姐姐的福。」
顧晗笑了笑,端起盞碗喝茶。
「常人都誇你嘴巧,我還不信,今兒總算是見著了。」顧晴眼珠轉了轉,秀麗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倒有種詭异的驕凶,特別是一雙眉毛往上挑的時候,「認真說起來,倒不是我有福氣……是你有。」
「二姐姐爲何這樣說?」
顧晗淡淡地問道。
「我今日出府去柳巷胡同買首飾,不妨聽到許多人在議論……」顧晴頓了頓,看顧晗望著她,又說:「安寧郡主被太后娘娘賜婚於六妹夫了,瞧瞧,你是不是最有福氣的,以後就能和郡主娘娘互稱姐妹了。」
顧晗驚的手裡的盞碗都拿不住了,「咣當」一聲掉在了地板上,鞋襪也被隨即而來的熱茶給潑透了。
「少夫人,您沒事吧?」
桃紅立即撲上前去查看,又彎腰給顧晗撣去裙擺上的茶葉:「奴婢給您拿乾淨的鞋襪過來。」
顧晗攔住她:「不必了。」她猛然起身看向顧晴:「二姐姐此言可當真?」袖口下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問祖父、祖母或者二嬸母?」
顧晴拍了拍衣服,「天色太晚了,我先回了。今兒逛了一天,累的兩個脚底板子疼。」只要能看到顧晗難受,她這心裡就痛快,也不旺昭姐兒死的冤枉。
顧晗扶著桃紅的手站得很穩,見顧晴要走,便喊夏風,「去送送二小姐。」她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自己,要相信張居齡。要相信他。
他們是夫妻,到了這個時候……她更要去相信他了!除非他親自告訴她,要娶安寧郡主了。
心臟跳的極快,又像是在發抖,僅存的理智快壓不住它了。
「不用不用……」
顧晴笑的燦爛,扶著大丫頭蘭兒的手挑簾子往外走。主僕出了春在堂,蘭兒問道:「小姐,老夫人警告了府內諸人,不許告訴六小姐實情的。您這樣做,老夫人怪罪下來怎麽辦?」
「怕什麽。」
顧晴咬了咬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只說是不小心說漏了嘴,祖母難不成還會爲了顧晗爲難我?」
「二小姐是老夫人心尖上的人,自然是不會的。」
另一個大丫頭蝶兒笑著說:「老夫人對您一向是和顔悅色的。」
夜色融融,晚風瑟瑟。
顧晗披了大氅就往淩波苑去。她要問一下祖父、祖母,事情發展到什麽地步了,爲什麽要瞞著她?
武氏陪著顧臨正在用晚膳,見孫女兒漏夜前來,也不問她幹什麽的,徑直就拉了她坐在自己身邊,「晗姐兒,你來的巧,剛好陪著我們吃點飯,倆個老東西吃飯都無趣……」
顧晗笑著應了聲,伸手接過丫頭遞過來的碗碟,泪水却「撲噠撲噠」落了下來。
「好孩子。」
武氏長嘆一聲:「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她擺手讓屋裡伺候的丫頭、婆子們都退下,摟了孫女兒在懷:「你這個時候過來,又是這麽個臉色,我心裡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我們如此做,幷沒有別的意思,你也別瞎想。就是想强逼著張居齡給你一個交待,給顧家一個交待……安寧郡主是何等的人物,若不讓全天下都知道整個顧家都在給你做後盾,還不被她生吞活剝了……」
顧晗泪眼朦朧,祖母的一番話掏心掏肺,原來他們早在爲自己打算了……她心裡更是暖烘烘的。仿佛一爐子炭火把寒氣驅走了。
就算張居齡對自己是真心的,單靠他一個人,拒絕安寧郡主以及太后的意思也是難上青天。祖母的做法也許是對的。
顧臨見孫女兒哭的實在可憐,便開口安慰:「夙之那樣的人,不見得會接受安寧郡主……」
「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我們該怎樣還是要做起來的。」武氏輕拍孫女兒的後背,「出身皇家怎麽了,想無端地拿捏晗姐兒,也得給個說法。」
「不許胡說。」
顧臨搖搖頭:「你也一大把年紀了,說話都不知道避諱嗎?」
武氏沒搭理老伴,却低頭哄顧晗:「好孩子,接下來的事情你就別管了,好好的保養身子是正經……其餘的都交給祖母。祖母明兒死了就算活一輩子了,什麽場面沒見過,這點子小事還是能辦明白的。」
顧晗「嗯」了一聲,哽噎不止:「謝謝祖母。」
「好孩子……」
武氏低頭和孫女兒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吩咐丫頭好生地送她回去。等顧晗一走,她便和貼身伺候的周嚒嚒說:「去查一查是誰給春在堂傳了消息,我就不信,晗姐兒能掐會算……我三令五申地讓他們閉嘴,膽子還真大。敢背著我做事了。」
「老夫人放心,老奴這就去。」
有了武氏的安心丸,顧晗即使還揪心,却也安穩地哄著兒子過起了日子。
相比春在堂的風微浪穩,整個京都的貴族圈子却熱鬧非凡。也不知道是誰散播了消息,說安寧郡主爲了嫁給張閣老,下作的法子使了一個又一個……逼的張閣老的妻子實在沒辦法,剛生下孩子就躲回了娘家,可憐孩子還是早産的,差點兒母子俱亡。人家知道對方是安寧郡主,嚇得話都不敢說一句,更不敢和皇族做對,只說配不上張居齡……等安寧郡主隨了心意,就和張閣老和離呢。好成全安寧郡主和張閣老。
京都的貴族圈子就這麽大,不消兩天,這些子消息便傳到了安寧郡主的耳朵裡。她氣的要瘋,直砸了幾個上好的羊脂白玉盞碗都沒有消氣。改日便又進了宮。
張居齡自然也知道了。他聽到顧晗要和他和離的時候,心口處像破了一個大洞,凉颼颼的。整個世界都陰暗了。
他甚至覺得呼吸不暢,和當年生母趙氏死的時候留下的感覺很像。
不被需要和被拋弃的感覺。
「馬亮。」
張居齡本來要坐馬車去衙門,却半路改了主意:「你尋個合適的時機,處理了安寧郡主吧?」他的日子拜她所賜——全亂套了。
再壞也就這樣的情形了,他不在意再壞一點。但是始作俑者怎能放過呢?太不像他的作風了。張居齡笑了笑,秀致如玉的俊臉上閃過嗜.血的表情。
「嗯?」
馬亮一楞,「怎麽處理?」
張居齡轉著拇指上的扳指,慢慢地開口:「她不是喜歡自殺嗎?就用她最喜歡的法子。」
馬亮後脊背一凉,拱手應了「是。」主子的性情真是越來越難琢磨了,尤其是少夫人長住在顧府後,主子就越發的喜怒不定,完全想不到他在想什麽。
「樹鳴,調轉馬頭,咱們還去顧府。」
張居齡囑咐坐在馭位處的樹鳴,顧晗都想著和他和離了,還不肯和他見面嗎?
「主子……」
樹鳴哭喪著臉:「咱們都守了好幾天,顧家人也根本沒有讓進去的迹象啊。」
「今日能進去。」
主子都這樣說了,樹鳴只得駕馬車調轉了方向。雖然他心裡幷不是很認同。
倒趕得巧了,張居齡到顧家府門前時,顧晗剛和楊氏、暇姐兒出了後角門。她們準備去廣華寺上香……
「顧晗。」
張居齡一下馬車便看到了顧晗,大踏步就過來了。
許久不見他,顧晗倒覺得他陌生了不少,一時有些怔住。
硬躲是躲不開了,楊氏左右看了看,總不能和侄女再退回顧宅吧。顯得她們多害怕張居齡一樣。
「晗姐兒,現在怎麽辦?」
她低聲問。
眼看著人就到眼前了,顧晗便小聲道:「三嬸母不必擔心,我和他說幾句話就好。用不了很久。」張居齡的脾氣她是瞭解的,說清楚了也就好了。
楊氏了然地點點頭,拉著女孩兒走遠了些,也讓丫頭、婆子們別打擾他們。
陽光照的顧晗睜不開眼,她迷糊中看著張居齡一步步向她走近,越來越近。
被他專心致志地盯著,眼神像是看私有物似的,她下意識便往後退,直到後背靠緊了墻壁,退無可退。
「你在害怕什麽呢?」
張居齡的手指挑起妻子的下巴,長腿一伸,把她抵在了墻上:「躲了我這樣久,心裡很開心嗎?」
顧晗別過頭去,不和他對視,小聲道:「世人都知道了你和安寧郡主的好姻緣,我怎能阻攔,原也是我配不上你……」聲音越來越低:「你前程似錦,安寧郡主家世又好,能幫上你。你們才是最般配的。」 好容易和他見面了,說的話却和心裡想的不一樣。
顧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彆扭什麽了!
「就只有這些?」
張居齡薄唇一勾,笑意却不達眼底:「我是需要踩著女人的肩膀往上爬的人?」他手指一用力,讓妻子正面和自己對視,「說,爲什麽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