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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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從白石樓出來行到路口,李崇琰將手中的書冊與捲軸交給候在路口的燕臨後,狀似隨意地瞟了顧春一眼。「他是什麼人?」

顧春猶豫了一下,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說出那三個字:「司鳳梧。」

「梧桐的梧?」李崇琰眸心微爍,又問。

顧春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崇琰心中默了默司家家譜,立時對司鳳梧有了大致認知:鳳字輩,名從木,是司家旁支弟子。

若要按司家的親緣捋下來,司鳳梧與李崇琰的母親司苓同出一脈,與李崇琰的血緣關係比嫡系那脈的司鳳池要近得多。

「你很怕他?」

顧春聞言即刻站得直直的,毫不猶豫地睜眼說瞎話,「是尊敬。」

這話說完她自己都心虛。

在團山十年,顧春最怕的三樣活物就是——

司鳳梧!蛇!老鼠!

排名分先後。

瞥見李崇琰冷哼著翻了個淡淡的白眼,擺明了不信,顧春只好喪氣地垮了眉眼,訕訕地耷拉著腦袋:「好吧,不是怕,是怕死了……」

不過,往事不堪回首,她不大想聊這個。

想到李崇琰方才替自己解了圍,顧春連忙又抬起頭,衝他綻出個甜滋滋的笑,「方才真是多謝你,我這輩子沒在他面前那麼揚眉吐氣過!」

突如其來的笑顏如蜜既甜且燦,險些亮瞎了旁人的眼。

李崇琰有些突兀地轉開了視線,虛虛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走吧。」

顧春抬頭瞧了瞧天色,忽然笑道:「你們先回吧,下午我再過來取捲軸就行。」

「你又想野到哪裡去……」驚覺這話頗有些幽怨,李崇琰自己也好似被嚇了一跳,急忙尷尬地住了嘴。

顧春茫然地轉頭望著他:「怎麼了?」

李崇琰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於是兩人大眼瞪小眼,冷場。

不同於隋峻的見風使舵,燕臨這人有時耿直得近乎腦抽,見殿下一時噎住,便非常貼心地替他向顧春解釋道:「殿下的意思是,你若是要去哪裡玩,也該帶他一起……」

燕臨這人虧就虧在不懂得「看破不說破」的道理,這話一挑開,就顯得李崇琰像個跟腳貪玩的熊孩子,可以說是十分不給面子了。

若此時李崇琰手中有一把四十米的長刀,他覺得自己可以大度地讓燕臨先跑三十八米。

好在顧春感唸著李崇琰方才的仗義相助,並未加以嘲笑,只是略想了想,便道:「我想上東山的碉樓後面摘杏花苞,好給你做糖吃。」那日才說了要給人做杏子糖吃,接著她就一病好幾日,再拖下去就杏花都要開敗了,到時才不知上哪兒找花苞去呢。

「喂,李崇琰,你到本寨這麼多天,還沒去瞧過東山的碉樓,順路去走走嗎?」

她笑音輕躍像是隨口一問,卻明顯是給李崇琰遞了台階。

李崇琰一本正經地順梯子往下爬:「既收了司鳳池的家主令牌,自然是該熟悉團山防務的。」

後脖頸發涼的燕臨抱好手中的書冊與捲軸,再不敢多話,在李崇琰的指示下默默回身往涼雲水榭的方向退去。

****

趕走了那個瞎說大實話的燕臨後,李崇琰就跟著顧春一起往本寨東面的後山行去。

「小旋風,我問你個事,你好好說,不許胡說八道敷衍我。」

顧春邊走邊扭頭看他,滿眼疑惑地點頭應了一聲。

此時李崇琰微微蹙眉的神情顯得有些嚴肅:「你為什麼害怕司鳳梧?」

一想起先前顧春在司鳳梧面前那副如驚弓之鳥的模樣,他心裡就有些堵得慌。

「看,這條小路是上東山碉樓的必經之路,半山有一間小石屋,平日裡多是司鳳林在住的。」顧春指著前頭一條狹窄的上山道,實力演繹了什麼叫「顧左右而言它」。

她這拙劣的伎倆換來了李崇琰的一聲冷哼。「他揍過你?」

「沒有。」顧春面上的笑意僵住,越走越快。

上東山的小徑旁,向陽的一面沿路滿是山莓。

李崇琰一路執著的追問讓顧春有些惱,順手扯下一顆莓果就塞進他嘴裡。

見他只是愣怔片刻便平靜地將那顆果子吃掉了,顧春也為自己的莽撞遷怒而倍感愧疚,忙不迭又傾身摘了一大把果子捧在掌心遞到他面前。

在她心虛又討好的笑眼注視下,李崇琰很給面子地自她掌心又拿了一顆果子放進嘴裡,算是無聲地接受了她的歉意。

「甜吧?」見他並未計較自己冒失的無禮,顧春笑容可掬地眯了眼。

新鮮的莓果汁子在口中散開,清甜中夾雜著微酸,自唇舌之間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叫人心尖發軟。

這種滋味,興許就像此刻她唇畔的笑意一樣,甜美又惱人。

李崇琰不著痕跡地將目光自她的唇上挪開,淡聲道,「先前那個比較甜。」

頓時古怪起來的氣氛讓顧春有些不自在,可她一時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只得將掌心的一大把莓果猛地全塞進自己口中,轉身又接著往山上去。

她鼓著微泛紅的腮嚼著滿口果子,想了又想,才含糊道,「我知道,你當我是朋友嘛,所以你想替我出頭對不對?其實都是小時候的事,許是我太記仇的緣故……反正我就是怕他。不過我如今只管埋頭寫我的話本子,要躲他是很容易的,沒瞧見的時候就不怕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

見她實在不想提,李崇琰也不再逼問,只道:「往後你若要上白石樓,就來找我。」

「這算狐假虎威嗎?」顧春笑意開懷地點點頭,「不過說真的,雖說明知你不能幫我揍他,可是方才我躲在你旁邊,當真就沒那麼怕他了。以後我抱好你這大腿,就可以揚眉吐氣出入白石樓啦!」

「那你先抱一個來看看啊。」

「滾。」

顧春笑眯了眼,忽然覺得,李崇琰這個人,當真是很不錯的。

兩人一路隨口笑鬧著就行到半山。

經過司鳳林住的那間小石屋時,司鳳林自門後探出半個頭來:「春兒,我的肉乾呢?」

顧春頓時頭大如斗,笑得尷尬:「不許催,肉乾過些日子再做。我今日要上山收杏花花苞,你借我個小罈子吧。」

司鳳林的腦袋聞聲消失在門後。

「別過去,他這裡到處都是機關。」

顧春抬手擋了擋李崇琰,兩人並肩站在山道上等著。

未幾,一身凌亂碎屑的司鳳林抱了個小罈子出來,豪爽地往顧春懷裡一塞,轉頭又往屋裡走:「我新做的,不用還。記得肉乾,還有酒啊!」

顧春笑著應了他,轉頭扯了扯李崇琰的衣袖,抱了罐子往山上去。

****

在東山上挑挑揀揀一上午,好不容易收了半罐子花苞,顧春這才滿意地打道回寨,跟著李崇琰先回涼雲水榭。

原本她是打算取了捲軸就回家的,於是也不進屋,抱著小罐子站在迴廊下的陰涼處等燕臨拿出來。

等了不多會兒,換了一身衣衫的李崇琰不疾不徐地晃過來,頎長的身形踏入迴廊簷下的陰影處站定,微抬下巴望著院中那棵飄飄灑灑墜著落絮的大樹。

「反正你也自己在家,不如這幾日你就過來一同吃飯吧。」

「不是我要說,你吃飯太快了。」顧春輕笑著搖頭拒絕,騰出一手揮開眼前惱人的柳絮浮絲,想起昨日與李崇琰一道吃飯時的情形。

她閒人一個,平日裡除了寫話本子和看書之外也少有什麼要緊事,在飯桌上與夥伴們吱哇閒聊是她的樂趣之一,因此她吃飯總是慢吞吞,有時與人聊到忘形,端著碗屋裡屋外的亂跑也是常事。

可李崇琰到底是個皇子,舉止坐臥雖並不刻意強調,細察之下卻自有其章法在。加之這幾年在南軍養下的習慣,吃飯時在不失身份的前提下,又講究一個「快」字。

畢竟南境局勢瞬息萬變,烽火狼煙說來就來,誰也不知哪一口飯是最後一口。

因著種種緣故,昨日那頓飯可把顧春吃難受了,憋得她像只鵪鶉似的。對她來說,李崇琰真不是個合適的飯友。

見他身形微僵,顧春忙又笑著找補,「我是說,你吃飯太快,這樣下去會沒朋友的,大家都……」說著說著,她就發覺自己好似失言了。

果然,在她驟然噤聲後,就聽李崇琰幽幽接口道:「我本來也沒什麼朋友。」

雖對天家之事無太多瞭解,也並不詳知他從前的經歷,可顧春多少也能想像得出,他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無論被放到哪裡,身份都不尷不尬的,大概真的很難有幾個能坐下來吃飯閒聊的朋友吧。

見她神色似有鬆動猶豫,李崇琰淺淺勾起唇角:「你的願望不是想寫出不撲街的話本子嗎?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些意見。」

顧春好奇又驚喜地瞪大了眼:「你要講你的風.流.韻.事給我寫?」

李崇琰一聽,牙都快咬碎了。

他發覺自己自從到了團山後性子就極其不穩定,尤其是面對這傢伙時,心情簡直波瀾起伏!

「哪來的風.流.韻.事?我的意思是,宮中有許多市面上見不著的話本子,我可以講一些給你聽聽。」

「宮中的話本子你都看過的嗎?」顧春的眼兒霎時湛亮,雖有些疑慮宮中怎麼會有話本子,可又覺李崇琰沒道理拿這種事唬她的。

團山尚武,孩子們開蒙後也只是學些典籍、兵法、醫冊之類的正經學問,除了顧春,真沒人會沒事找小話本子來看。她其實一直很想找人探討一下,自己寫的話本子為什麼總是撲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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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琰清了清嗓子,昧著良心信口開河:「自然是看過。」

其實……看過才有鬼了。

他十一歲就被丟到原州的長公主府,十三歲隨皇長姐上戰場,之後便在各軍中輾轉,哪有閒工夫看話本子。再說了,宮裡又沒有專設一個寫話本子的官職,小宮女們私下傳來遞去的那些,無非也是從市面上買來的。

可被顧春那充滿期待的盈盈水眸一望,他就忍不住鬼話連篇了。

顧春果然被他的說辭打動,當即決定,為免來回奔波,這幾日不但過來蹭飯,索性就借涼雲水榭的書房來寫稿,也好及時向李崇琰討教。

當顧春歡快地回家取自己的筆墨紙硯後,李崇琰急急叫來正準備吃飯的燕臨:「趕緊下山,去把能買到的所有話本子都買回來。」

他堅信,以他的機智,一定能很快找出不撲街的秘訣,然後再威風凜凜地傳授給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