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貳、破局
李檀遣退眾人,大白日的便躺在床上看話本,邊看邊吃櫻桃,逍遙得很。今日她大獲全勝,心情甚好,正是適合放縱一下。
她將呈上的苦藥偷偷倒在屏風旁一人高的罐子裡,這病,可是她精心得來,不能好得太快了。
當日她察覺有異,可她不能藉自己的手把這事揭開,不然縱使能傷了施局者,也會暴露了她在小皇帝身邊布了眼線,動了手腳的事情,反倒自傷八百。
可她也不能就這麼輕輕放下,便是她想要提防,可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沒了這個法子,那二人自然有別的法子,若是得了手,她於皇帝的婚事上便極為被動,再難插手了。
那麼,就只有讓皇帝自己發現,還要不留痕跡得發現。
此前母壯子幼,垂簾聽政,歸政後,她與皇帝關係尷尬久矣,便是知道了佈置,卻也不好下手。她需要一個好的理由,來破這個局,她的落水,就是破局的利器。
於是,她處心積慮地移到甲板上用宴,為的就是自然的落水。便是這個不夠分量,她在酒裡做的手腳,也足夠引起皇帝的懷疑。
三分之勢已久,她弱了,漲的自然是另兩方的勢力,如此便將禍水東引,把那兩人拉下了水。
皇帝不會高興臣下手伸得如此之長,若能順藤摸瓜,查出他們在慶元殿做的手腳,便更完美了,正好順理成章地清除此前布下的眼線。
而她則是被陷落下水,自身難保,都已經被逼退至此,看上去自然更加無害而好利用,也襯得那二人跋扈非常。
如此一來,這三方中,皇帝若要挑一把趁手的刀,她便成了最好的選擇。無論他是劍指婚事,還是要藉題發揮,李檀都是再合適不過的出頭人。
她今日先以“天子之孝”誘之,又以病示弱,更以積弊為喻,提醒他該抽身而出,好好整治一二,將大權進一步收回手中,而這個階段,他大可藉侍疾之名,隔岸觀火,避免麻煩。
至於她嘛,則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隔絕另外兩方的干擾,好好拉攏小皇帝,鞏固他們之間的關係。
於皇帝,他能得善名、利刃、權柄,一箭三貂,而於李檀,則能打擊異己,與皇帝結成新的聯盟,渾水摸魚,漁翁得利,給自己未來籌謀些好處。
這雙贏的好法子,她可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呢,她得意地吐出一顆櫻桃核,趴在榻上,一邊翻著話本子,一邊兩腳朝天前後搖擺著。看上去明明像個稚嫩的小姑娘,誰能想到內裡如此老辣。
可誰曾想這慣是波動風雲的老辣政客,在去暢春園的路上,卻吃了大虧。李檀一向暈車,兼之病情未癒,在路上吐了個一塌糊塗。
皇帝此前沒和她一起出過宮,即便知道她有這個毛病,卻不知道如此嚴重。看她吐得膽汁都快出來了,立刻想掉轉馬頭回宮。
這下李檀可急了,她可是真真切切大病了一場,一點不摻假,到現在都不敢全好,才換得這個機會,怎能這樣輕易毀掉。
要說她狠嗎?當然狠,對自己尤其狠,那麼冷的天,那麼深的水,說跳就跳,甚至還不惜做手腳加重病情。
可人不對自己狠,別人就會對你狠,這是她父親當年親自教她的最後一課。
李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算安撫好小皇帝,車列繼續向前,只是這回速度放緩了很多,便是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怕也走得更快些。
李檀實在有些受不了,本就不舒爽,還要受這等折磨,她剛剛吐過,雖是往盆中墊了最細密不過的香灰,落之即刻覆蓋,月宴立時換了出去,因此並沒有什麼氣味,李檀心裡卻覺得膈應,連漱了三遍口。
這樣的難堪,那小皇帝不躲開,反倒湊了上來,親去她的馬車和她同乘。
他此行雖是去“侍母”的,可如今都出了宮門,還點滴不漏,真是比她這個“慈母”還要敬業,自己此前棋差一招,被他的歸政之請打了個措手不及,倒也不算冤。
但他這麼一上來,她便不好披頭散發、四仰八叉地窩著休息了,也不方便讓月宴給她念話本子分散注意力,太不莊重。
真是氣煞人也。
李檀心裡有怨,再兼之病中暈車,短了精神,原來的性子就有些藏不住了,重蹈覆轍,向曾經長久以來的受害者渲洩起脾氣來。
偏偏這曾經的受害者不長記性,明明察覺李檀不虞,還非要湊上前來,真正是找死。
李檀很少生病,但一病起來就分外任性,這他從來都知道,醒來那日的做戲已經耗盡她不多的耐心,如今短了精神,越發沒了好性,可皇帝就喜歡看李檀發脾氣,尤其是對他發脾氣,好過她裝腔作勢或是病重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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