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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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翌日一大早, 當顧春背著雙手優哉游哉地出現在涼雲水榭門口時, 就與正要出門的隋峻迎面相遇。

「峻哥, 早啊。」

見她眼角又掛著懶搭搭的笑意,暗自鬆了一口氣的隋峻忍不住也笑了。「你前幾日不都是踩著點來吃午飯的嗎?」

他本想著,若今日顧春不來,只怕他得代殿下上門去負荊請罪了。沒想到這姑娘不但來了, 還來得比前幾日都早。

「我待會兒有事要下山,」顧春笑著打了個呵欠,解釋道, 「之前同你家殿下說好要給他做杏子糖的, 今日那花苞醃得也差不多了,我想著『欠債潛逃』這種事太砸自己招牌, 還是做好再走吧。」

隋峻正要接話,卻見她的視線越過自己,「阿臨早呀, 你要出門?」

燕臨滿臉苦哈哈地疾奔而來, 到了面前就趕忙道:「顧春,請教一下, 若我想學鳥語暗哨,除了衛釗之外, 眼下還能找到別人麼?」

「這時候衛釗怕是在屏城、宜陽兩頭跑吧,」顧春茫然地揉了揉眼睛,抬起手背壓在唇間又藏了個呵欠,軟聲道, 「笨啊。你家殿下如今是與鳳池姐一同執掌司家的人,你們素日裡有什麼事需要幫手的,往司家找人不就行了?」

「那鳥語暗哨,司家的人都會?」燕臨問得很小聲,做賊似的,「司梨會嗎?」

「鳥語暗哨有好幾套呢,司梨……大概只會一兩套吧,」顧春歪著頭想了想,眨掉眼中睏倦的水氣,對上燕臨焦急求助的目光,「誒,你可以去白石樓找找,司鳳梧。」

童年陰影啊,雖說昨晚司鳳梧已釋出了最大的和解善意,但她此刻說出這個名字時,還是忍不住要頓上一頓的。

燕臨聽她說鳥語暗哨有好幾套,不禁心中發毛,想想殿下的指令是「在日落之前學會」,他頓生出「我已時日無多」的悲愴之感。

連忙向顧春道了謝後,燕臨抬腿就走,卻聽顧春忽然笑得甜滋滋地揚聲道,「李崇琰,你今日瞧著可當真是格外的玉樹臨風。咦,你也要出門嗎?」

燕臨驟然止步,與隋峻同時回頭,果然見李崇琰自晨光熹微中緩緩近前。

突如其來的當眾調戲讓李崇琰面上一熱,正不知該說什麼,卻立刻又不安地皺緊了眉頭。

她兩手空空,並未如前幾日那般帶著她的報備墨寶,連昨日那幅讓她臉紅的捲軸也沒帶!

顧春順著李崇琰的目光瞧了瞧自己的手,不解地愣了愣,旋即又笑盈盈道:「你若有事就去忙吧,做好以後我會給你放到書房的。」

語畢又背著雙手,慢悠悠朝廚房小院去了。

待她的背影沒進那道小院的垂拱門後,李崇琰才皺著眉問隋峻:「她要做什麼?」

隋峻連忙安撫道:「她今日有事要下山,特地起了大早過來給殿下做杏子糖的。」

一聽她要下山,李崇琰心中悶了整夜的郁氣更加深重了。不過,她肯特意起大早過來做杏子糖,又那樣甜滋滋的衝他笑,想來是不計較昨日的事了吧?

畢竟,她都出言調戲他了。

****

忙活了將近兩個時辰,趕在正午之前,那許諾多日的杏子糖終於出爐了。

「以為你出去了還沒回呢,」顧春將裝滿杏子糖的食盒放到書桌上,無債一身輕地笑著晃了晃腦袋,「吶,清賬了哦。」

李崇琰放下手中的冊子,抬眼覷她,唇角隱隱上揚:「在下當真是受寵若驚。」

「九殿下不必客氣。」顧春不以為意地一笑,傾身以肘撐在桌面上,兩手交迭托著下巴,隔桌與李崇琰四目相對。

「誒,你這會兒能閒下來嗎?」

李崇琰略一沉吟,垂眸穩住乍然狂跳的心率,清清嗓子,「你先說是什麼事。」

「我先說是什麼事,你再決定你閒不閒,是吧?」顧春噗嗤笑著點破他的小九九,又支著下巴歪頭看著他,「不是鬧著要吃糖?不嘗嘗嗎?」

帶笑的目光指了指那個小食盒。

李崇琰淡淡哼笑道:「若我嘗了覺得不好吃,莫非你還會讓我退貨?」

「雖說退貨是奇恥大辱,不過我童叟無欺小旋風敢作敢當的,」顧春眯了個笑,轉口又道,「對了,有個事我務必問一句。」

「嗯?」李崇琰長指徐徐撫過那個食盒的邊緣。

顧春忙不迭抬手摀住自己忽然發紅的耳廓,站直了身笑得有些無可奈何:「不是我要說,每回你拿這樣的嗓音說話,當真好似說什麼都對。別瞪別瞪,不鬧你了。我就想問問,那幾日我在病中,可沒對你做什麼喪心病狂之事吧?」

這叫不鬧了?

李崇琰面頰緋紅,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緊聲催道:「不是要下山?」

「什麼嘛,你這是趕著我走呢?」顧春笑嘻嘻地抱怨道,「大家好歹朋友一場,怎麼也不說留我吃個午飯什麼的。」

「留你你就肯吃啊?」李崇琰被她攪和得心煩意亂,簡直無力招架,「趕緊走。」

顧春點點頭,便轉身出去了。

待到再聽不見她的腳步聲了,李崇琰才抬手揭開那個小食盒的蓋子,心中既澀且甜。

食盒中色澤杏紅的小糖球一粒粒排得整整齊齊,豔豔地,映著陽光。同某個混蛋囂張明麗的笑臉一樣,光是遠遠瞧著,就覺透著一股子卑鄙極了的甜滋滋。

這混蛋……他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明明他眼下的處境焦頭爛額,尚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偏偏有個混蛋浪到沒邊,動不動就要跑出去野……真是叫人發惱的牽腸掛肚。

偏生那混蛋像是跟誰都能鬧成一團,若然一時三刻沒盯好了,保準她不出三天就想不起來李崇琰是誰!哼。

正百感交集地腹誹著,門外卻忽然探出那張惱人的混蛋臉。李崇琰心中一驚,窘然將手收回,在她瞧不見的地方暗暗握成拳。

「你今日是偏要鬧到底了是吧?」有人惱羞成怒。

顧春皮皮一笑:「不是,我就跟你確認一下,既你什麼都不肯說,那我可就當什麼事也沒有,不會負責的啊。將來便是你哭著喊著,我也不認賬的啊!」

「還鬧?」李崇琰臉紅,磨牙,「把你吊起來打一頓你信不信?」

「那,這回我可真走了哦?」

「滾。」早去……早回。

等了一夜沒等到人的李崇琰惱得牙都快咬碎,輾轉一夜後,終究按捺不住,在朦朧天色中假作無事地晃到顧春家門口,卻見門上有一把鑲玉銅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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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瞧著門上掛了這樣的鑲玉銅鎖,那就表示這家人全都出門跑貨了。

在他初到本寨的那日午後,石頭長街上,微甜的嗓音曾帶著耐心的笑意說過的這句話,讓他如置冰窟。

有個混蛋,她!在!找!死!

****

掛了鑲玉銅鎖,表示顧春並不在屏城。

原本她是想跟著江瑤的船隊,可惜江家已先走了一隊船,載了新茶往原州去了,江瑤自己跟的這一隊船眼下還沒裝滿貨,還需等幾日才會出發。

於是顧春只好投奔了衛釗,跟衛家的商隊走陸路跑宜陽。

衛釗雖允了她跟著,卻還是忍不住滿心疑惑:「葉叔不是帶話讓你去濟世堂幫忙?你這樣亂跑,小心葉叔回家後揍得你滿山跑。」

「嘁,那不能,要揍也是揍那個混賬兮兮的葉盛淮,」馬車略顛簸了一下,顧春急忙伸手抓住窗櫺,穩住身形後才接著對衛釗抱怨,「你可不知道他有多討厭,我一到濟世堂,他劈頭就是嘲諷啊,就在櫃檯前頭,當著那麼多病人的面就笑我……」

衛釗皺眉:「笑你什麼?」

「笑我自己抓藥把自己放倒了……還說我行醫生涯的最大功德,就是沒把自己給治死!」

顧春氣呼呼地咕囔完,忽然放聲吼道,「王八蛋葉盛淮!你就自個兒忙死好了!」

衛釗面上一抽,繼而忍禁不俊地捧腹倒在軟墊上:「實在對不住我也忍不了了……」

氣得顧春抬起腳就是一頓胡亂踹。

好在馬車還有個簾子,團山衛家未來家主的穩重形象勉強還算保住的。

笑鬧過後,兩人各自坐好,衛釗有些擔憂的瞧著她:「春兒,我怎麼總覺得,你這趟下山,是在躲誰?」

「你知道那日是誰替師父向我傳的話麼?」顧春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

見衛釗疑惑地揚眉等待下文,她略有些誇張地抱緊了發抖的自己:「是司鳳梧!司鳳梧啊!」

反正整個本寨的人都知道她怕司鳳梧,這時候將司鳳梧拉出來擋箭,簡直完美到天.衣無縫。

果然,衛釗對她這份恐懼深信不疑,憐愛地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怕成這樣?」

顧春索性側身趴在錦墊上,捂著臉咬牙嚷道——

「換你九歲那年被他拿樹枝蓋在山上的捕獸坑裡!一整夜!他還坐在上頭隔著那層樹枝一直給你講鬼故事!你就摸著良心說你怕不怕?」

童年陰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