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34:14
A+ A- 關燈 聽書

第二十六章 …

團山勢高霧深, 此時又才孟夏之季, 白日裡燥熱的暑氣在入夜後漸漸散了。

墨黑的天幕之下, 夜風靜謐,帶起陣陣涼意。

生澀卻火熱的唇舌痴纏所引發的陣陣顫慄,其間綺麗悱惻的羞恥,無人窺見。

只有月亮知道。

硬朗側臉帶了灼烈的氣息, 不依不饒地摩挲著姑娘柔膩的面頰,溫熱濡濕的唇在纖細美好的頸畔流連。

似要將堆迭了兩個月的驚慌與徬徨全都撫慰殆盡一般,貪心又固執。

那如冰炭置熱腸似的反覆煎熬對顧春來說陌生極了, 往昔曾在無數話本子中熟讀到叫她無動於衷的場面, 與此間情景好似截然不同。

她已懵了好半晌了。

許是她此刻的模樣實在可憐,李崇琰輕咬了她的耳珠, 沙啞的嗓音中帶笑帶柔:「還跑不跑了?嗯?」

顧春覺得自己好像要哭,一時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只能緊閉雙眼任由宰割。此時聽得人在耳畔問一句, 便老老實實地答上一句, 「不、不跑……」

纖長的睫如雨露下輕顫的蝶翼,甜滋滋的嗓音裡再無素日的恣意飛揚, 似被拉開細絲的麥芽糖,軟軟黏黏, 引人口齒生津,心尖輕癢。

「那……你的手是在做什麼?」李崇琰陰測測笑哼一聲,立時又將那近在咫尺、甜到惱人的柔唇細細齧過一遍,卻毫不松懈地將那雙正偷偷掙扎的素腕握得更緊了些。

「真, 真不跑,」顧春顫巍巍張開盈盈水眸,誠懇的目光簡直要望進誰的心裡,「我只是想……抱抱你。」

語畢,軟軟垂了臉,嬌嬌地就著他的肩頭蹭了蹭滿眼水氣,那模樣乖得要死,簡直能將世間最鐵石的心腸給化成一池水春。

墨黑如曜的眸中似盛了漫天碎碎的星光,乍亮。

https://palace-book.com/ 聖殿小說

片刻溫柔的靜默過後,她清楚地感覺到鉗住自己腕間的力道略略鬆了些許,雖仍有淡淡遲疑與試探,並未完全放了,卻算是無聲默許。

纖細的手腕小小心心地脫出箝制後,果然依言環住李崇琰的腰間。

李崇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將發軟輕顫的身軀恨恨揉進自己懷中。

若是可以,他十分想將這動不動就跑路的混蛋捏扁了收進袖袋裡。

顧春抬臂環住他的腰間,將臉埋在他的頸側,輕輕軟軟地咕囔道:「你不要難過。」

司家的暗探似乎無孔不入,行宮之內立夏宣詔的消息怕是早已到了本寨,如今他執掌司家,不可能不知這消息。

李崇琰先是愣了愣,片刻後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便忍不住唇角與眉梢俱皆飛揚。

不輕不重地照著懷中姑娘的腰間捏了一把,惹得她朝自己懷抱的更深處躲了躲,他才笑得欣喜又惡劣地咬著她發燙的耳廓,惡聲惡氣地將嗓音壓得更沉。

「只要有人別欺我不能下山,混蛋兮兮地轉頭就跑,那我就不會難過。」

對那位名為他「父皇」的人,他很難生出什麼孺慕之情;而他也知道,那人當亦如是。

自他的生母過世後,那個男人彷彿一直不知該將他置於何地。多年來他在各軍中輾轉,空背著一個「皇子」的頭銜,鐵血戎馬的履歷卻如任何一位同袍無二。

他曾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烽火狼煙中一刀一槍拼回來的,這是他恣意立於天地之間的底氣。便是「那個人」能一道口諭抹去所有,他也能再一點一點拼出新的榮光。

立夏的行宮封王,對他來說只是遙遠的京城中一次需要關注、卻與己無關的動向罷了。

真要說難過,懷中這混蛋投喂了一盒子糖之後無端潛逃,才是真真能叫他傷懷的事。

見心虛的顧春愈發緊緊地窩進自己的懷中,環在自己腰後的柔軟雙臂不安分地扭來扭去,李崇琰心中鬱結了兩個月的那口老血終於化開了。

「再說一次,」他在她發燙的臉頰上輕輕咬了一口,帶了隱約幽香的甜蜜滋味叫他忍不住舔了舔,「還跑不跑了?」

顧春輕咬下唇側頭躲開,須臾過後,待周身輕顫已歇,這才輕聲道:「不跑……」

話音未落,有冰涼的細細刺痛同時沒入李崇琰的後肩與腰側,叫他頓失力恃。

偷襲得手的顧春毫不猶豫地溜出他的懷抱,一口氣跑出老遠,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地連珠炮:「不跑才怪!王八蛋!回去我就給銀針淬毒!再胡亂占人便宜你就會死得透透的!」

****

顧春是光化二十六年自原州跋涉千里到的團山,那年她九歲。

雖有她母親臨危託付的一位奶娘領著她出了原州,可當她最終在屏城見到葉遜時,是孤身一人的。

那時葉遜只簡單問了幾句,她也只就著葉遜的問話答了,可當年在場的本寨大人心中都約莫有數,這妹子絕不是省油的燈。

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在半道被奶娘丟下後獨自一人行了兩三百里,其間會遇到多少險惡與叵測……她竟硬生生憑著一半運氣與一半稚嫩卻機警的小聰明,全須全尾地尋到了葉遜面前。

一開始葉遜曾擔憂她心中難免憤世嫉俗,可她很快便融入了本寨的生活,像此間所有的孩子一樣恣意生長,卻又較那些孩子多了些柔軟圓滑,這才讓葉遜漸漸心安。

葉遜曾對葉盛淮感慨過,雖只短短八、九年,可顧春的父母將她教得極好,讓她在任何處境下都能向著光,活得朝氣蓬勃,心思玲瓏又坦蕩。

顧春是什麼樣的姑娘?

察言觀色、見風使舵、趨利避害、棄車保帥……

老子當年就是靠這些招數才活著到了本寨的好嗎!哼哼。

成功逃回自家閣樓的顧春咬牙瞪著銅鏡,面上深重的紅雲許久不褪。

銅鏡中,她的頸上顯然有一處異樣的深紅,以她在醫術上庸碌的造詣來看,明早起來一定是一坨顯眼的印子!

李崇琰這個王八蛋。

恨恨地踹了幾下桌腳後,顧春摀住頸子,喪氣地耷拉著腦袋,拿額頭壓在妝台邊沿。

心臆之間有煩躁、氣惱如翻滾的火燒雲,卻又隱隱騰著些詭異的蜜味。

手足無措。

樓下傳來葉行絡的聲音:「春兒,我明日要下山,和葉盛淮一同去宜陽給師父挑壽禮,你跟不跟呀?」

「不跟!」怕葉行絡聽不到回應要上樓來,顧春連忙紅著一張臉沖處閣樓,躲在樓梯口的陰影處揚聲應道,「我在洧川城買了,你們去吧!」

葉行絡在樓下悉悉索索收拾著什麼,笑著又喊上來:「你又佔釗哥的便宜啊?」

「佔他便宜是瞧得起他,誰叫他要當哥的!」顧春得意的笑了。

「那你明日做什麼?」

「睡覺!寫稿!保證半步都不踏出家門,你走時替我將門鎖了!」

葉行絡沒好氣地隔空笑斥她:「瘋了吧你,我從外頭替你鎖門?」

「鎖,掛鑲玉銅鎖,」發覺臉上又燙了幾分,顧春咬牙切齒地喊回去,「免得有誰不識相來打擾我寫曠世巨著!」

「說得跟有人理你似的,」葉行絡好笑嘀咕了一句,又問,「那我順道替你裁兩件夏衫回來?」

葉行絡一慣細心,雖知頭兩個月顧春跟著衛釗在外浪,趕上換季時也隨意在成衣鋪子裡買了兩套新衫,只是成衣的尺寸終究不如量身裁製來得貼。

顧春想了想:「那,你給錢啊。」

「你怎麼不摳死算了?」葉行絡都給她氣笑了,原本也沒打算讓她掏錢的,「你攢那麼一大罐子的錢,是要買田啊還是要置地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顧春自陰影中探出半張樂不可支的小紅臉,理直氣壯地大聲道,「我得等著萬一哪天看上個斯文俊秀、性情溫和、家道中落的無助美少年……若是對方沒瞧上我,我好拿錢買啊!」

葉行絡笑著打了個呵欠,不屑地嘲笑:「你也就剩這張嘴了。胡說八道張口就來,卻又沒那個狗膽……」

葉行絡與顧春同住十年,自然清楚她的德行。

也就是亂七八糟的話本子看多了,就愛虛張聲勢,裝出一副啥都懂的嘴臉,實際根本一知半解。

兩人又呵欠連天地嬉笑著隔空閒話了幾句,葉行絡忽然想起一事。

「對了,司鳳梧說,你之前在白石樓借走幾卷畫軸,也該還回去了。」

雖顧春與司鳳梧之間的童年恩怨,葉行絡是再清楚不過的。她當然知道顧春怕司鳳梧,於是好心地提點道:「他說那些畫軸是殿下替你借走的,那你請殿下替你還回去不就好了?」

好端端的……提什麼殿下!

顧春忽然頭痛,手腳發軟,心跳遽快,周身發顫,各種絕症般的徵兆不一而足。

葉行絡等了片刻,沒聽到她答話,以為她又被「司鳳梧」三個字嚇破膽,便安慰了幾句,讓她別多想,趕她去睡。

如蒙大赦的顧春忙不迭地回房上榻,拿薄被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比起要面對司鳳梧,此刻她竟然更怕面對李崇琰。

不過,她忘記了一件事。

她與葉行絡所住的這座小宅因遠離主街,且不擔負防禦功能,當初在建造時,便從未考慮防備隔牆有耳的問題。

閣樓下的外牆處,隱在夜色中的李崇琰抬頭望著閣樓的雕花窗上燈火瞬熄,面上神色還算平靜,那口森森的白牙卻是快被咬碎了。

斯文俊秀、性情溫和、家道中落的無助美少年?

混蛋顧春,你在作死的路上可別走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