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界,葉啓正是出了名的冷面、鐵腕,不近人情,他也以爲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
此刻,看着失而復得的女兒朝着自己走來,他的鐵石心腸,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時隔兩年,我再次看到爸爸,他比起我兒時記憶裏的模樣,其實沒什麼變化,除了眼尾多了幾道細細的皺紋。
他面容英俊,胸膛挺括,氣勢偉岸。
我喉嚨發堵,喃喃開口:“爸爸。”
他脣角浮起笑意,喉結滾動,對我點了點頭,遞給我一個安撫的眼神,側過身,讓我面對葉翰林,我的爺爺。
看到他,我胸腔裏涌起一股惡氣,不由得攥緊雙拳。
葉老看着近在不遠處的盛喬喬,心下狠狠一震。
她前兩天還昏迷不醒的,怎麼這就回來了?就連容貌也恢復了!
他轉瞬明白,盛喬喬和傅言深是跟他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的計謀,晃過了他!現在還在英國皇室御用醫院躺着的人,另有其人,那晚的傅言深,也是冒牌的!
更令她震驚的是,她竟然知道自個兒身世了!
“爺爺,您沒想到吧,您派人追殺我不成,我反而恢復幼年記憶,想起您是我親爺爺!”
他可真是我親爺爺!
對我趕盡殺絕!
如果不是傅言深多了個心眼,用真的姜書意冒充我躺在醫院,他也找了個替身,那天晚上,我們可能就都沒命了!
這小丫頭竟然恢復記憶了,瞧這架勢是來找他算賬的。
葉翰林在心裏冷哼一聲。
“老爺子,您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
葉啓正壓制胸腔裏翻涌的情緒,睨着他這位操控了兩代人命運的父親,語帶諷刺道。
葉翰林雙眼微眯,手指撫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勾着冷笑,“啓正,我認爲,你到這個年紀,到了現在這個位置,應該理解我的做法。”
“而不應該是,質問我的口氣。”
爲了整個家族、派系利益,他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在其位謀其政。
當初,他若對他葉啓正的前程、婚姻放任不管,他不會有今天的成就,葉家也不會有今天的政治地位。
“何況,我還念着血緣親情,一直沒真動她。”
葉老又輕飄飄地說了句。
聽着他的話,我愈發氣憤,他的意思就好像,他沒殺我已經是我的福分了。
“你動了傅言深!如果不是他,你還會把我的心臟挖給葉安安!你威脅我,用權力碾壓我,根本不把我當成一個人看待!你操控我的命運,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經歷那麼多坎坷!”
我上前兩步,憤怒地指控他。
這兩年,我簡直過着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生活,而前世,我的悲劇,也是源於他!
“放肆!”
他拍了下紅木桌子站了起來,厲聲呵斥我。
“別說是你,你看看你這個爸爸,還有你那個亞洲首富的媽,他們都不敢跟我這麼叫囂!你這小丫頭,反了天了!”
不論在這個家,還是外面,葉翰林一直是絕對的權威,哪允許一個孫女跟他談人權談自由!
葉啓正上前,“老爺子,我以前不跟您叫囂,是羽翼未豐,喬喬比我年輕時勇敢,我這個爲人父的,會給她保持這份勇敢的底氣。”
“你的意思,要幫你這姑娘向我討要說法?”葉老嗤笑一聲,又坐了回去。
傭人爲他添了茶,他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喝。
“老爺子,您老了,該去養老院安享晚年了。”葉啓正勾脣,“以後兒女子孫的事,不勞您費心。”
葉翰林怒摔茶盞,“你還是要離婚?離開黎家的勢力,你這官是不想做了!”
黎家是葉啓正現任妻子的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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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啓正擡起手腕,看了下腕錶,“這個點,紀委應該在黎家抓人了。”
葉翰林瞪大雙眼,“葉啓正,你,你在做什麼?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
“老爺子,我跟你早不是一條船上的了。”
葉啓正看着他一臉震驚、憤慨的老父親,眉心舒展,心口憋了多年的一口氣,也舒了出去。
他離婚,並非因爲兒女私情,而是想要掙脫權力的桎梏,反抗,成爲權威!
“葉啓正!我是你老子!你這麼做,違背父子綱常!你敢不聽我的!”葉翰林氣得血壓飆升,抄起龍頭柺杖,想要打他。
葉啓正及時握住柺杖。
“老爺子,人類之所以進步,是下一代不聽上一代的話。您的那一套,過時了!”
“您放心,葉家會更好。”
聽着他的話,葉翰林氣得嘴脣不停顫抖,於他而言,失去權力與威信,與殺了他無異!
尤其是,他還“死”在了自己一手栽培的兒子手裏!
往後,他不再呼風喚雨,只是一個住在養老院裏,養花下棋遛鳥的普通老頭兒,以他以往的無情做派,想必也沒幾個子孫願意去探望他。
正所謂,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
葉啓正喚了兩名穿着黑色中山西裝的年輕男子進來,吩咐他們“照看”他的老父親,將他架走了。
偌大的中式客廳,只剩久別重逢的父女倆。
葉啓正這纔有工夫好好、認真地打量失而復得的女兒。
比起兩年前,她瘦弱了很多,臉色是長久不見陽光的白,幾近透明,眉眼還有兒時的影子。
他從口袋裏摸出一隻粉色草莓口味的果凍,低着頭,撕開。
我看着這一幕,鼻尖發酸,眼眶溼潤。
葉啓正將果凍遞了過去,見自家姑娘那紅彤彤的眼睛,會心一笑,胸腔涌動着久違的一股暖流。
“還記着?”
我重重點頭,“小孩子吃果凍容易窒息,媽媽不讓我吃,你會揹着她,用勺子一點點挖着給我吃。”
音落,我直接將整隻的果凍擠進嘴裏,香甜的草莓味在脣齒間瀰漫開。
葉啓正張開手臂,擁住了自家早已長大成人的姑娘。
喪女之痛,折磨了他24年。
熟悉的煙味,成熟穩重的氣息,正是我記憶中,爸爸身上的味道。
“Alice,爸爸對不住你,沒能保護好你。往後,沒人再敢動你一下,不怕了。”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彷彿發自肺腑地說。
我記得,小時候,我是他和媽媽的掌上明珠。
這次,如果不知道他要離婚,跟爺爺叫板,我和傅言深可能還回不了國,恢復不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