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已至,山上的雪更大了。
在這肅殺的寒夜裏,狂風捲起雪片,彷彿要將整個世界吞沒。還好,這個山洞足夠深,不然真是冰冷難捱。
下人們都識趣地守在洞口,沒人敢把耳朵、眼睛往裏伸。
很多事,不知道才會活得長久。
海雲舒忍着刺骨的傷痛,再問李澈:“說啊,怎麼不說話?”
他一擡眼,眼風颳過,似鷹隼一般銳利:“如果你想死,想拉着你們海家人一起死,你就嫁給他。”
李澈的話像錐子一樣扎進她心裏。
可她絕不信服:“你想勸我,也得做好功課,我是被程子楓所累,家破人亡,鬱鬱而終,與江成璟何干?”
李澈陰冷地笑:“你當自己是隻受一世之苦嗎?”
海雲舒不知怎的,瞬間身上的汗毛豎了起來。
一世……兩世……生生世世……
她似乎一下就明白了李澈所言,卻又生怕自己誤會,想錯了方向。
這時李澈一把攥起她的手腕,那枚月牙印記在燭火下,尤顯得烈豔如紅,彷彿在宣告着她的命運。
他幾乎是咬着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下場嗎?好啊,我告訴你!
“你種下一世苦果,重生再戰也是枉然。你鳳冠霞帔,高高興興地嫁給江成璟那天,就是你和全家的忌日,你的心肝寶貝,江琮……”
李澈一字一頓:“身首異處,血濺五步,死不瞑目。怎麼樣海雲舒,我說得夠明白嗎?”
海雲舒渾身戰慄,大口呼吸,似乎血液都凝固了。
她不可置信地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場面——她身着嫁衣,鮮血濺滿了五步之遙,家人們一個個倒在血泊中,他們的眼睛裏充滿了驚恐和不甘,痛苦的哀嚎淹沒在喊殺中……還有琮兒……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彷彿一陣陣寒風吹湖面的驚悸。
她不敢想象這一切會成爲現實,卻又無法讓自己從這噩夢中醒來。
“怕了?”
李澈笑得陰鷙:“海雲舒,你也會有怕的時候?”
他這樣篤定,這樣囂張,這樣肆無忌憚。海雲舒真恨不得揪起他的領子抽他兩耳刮子。
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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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冷酷的笑意。
海雲舒擡頭看着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我不信你,你也用不着嚇我!”
李澈笑了笑:“我犯得着嚇你?”
“李澈,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你想借此離間,讓我放棄查案,好讓江成璟徹底陷入圈套,引起朝廷黨爭內鬥,一點點瓦解大魏,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結果說對了,原因卻錯,”李澈似乎並不在乎她看穿了什麼,眼中閃爍着冰冷的寒光:“有人比我更想江成璟死,我不過是助人一臂之力而已。這種好事,我何樂而不爲?”
“是誰?”果然有內鬼。
“別問,我也不會告訴你。”
又在故弄玄虛。
嚇唬她是吧。
海雲舒雙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入皮膚,滲出血來,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這時,她逐漸堅定了心智:“你不說也無所謂,可我告訴你,就算是死我也會跟他死在一起。”
“好一對兒比翼雙飛,患難與共的碧人,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感情能夠左右的。可惜啊……”
李澈說:“你救不了他,更救不了你自己。”
李澈的語氣充滿了嘲諷,每一個字,像一把利刃,刺入海雲舒的心中。
海雲舒的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雪下的更大了。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雪如棉,飄落在寂靜的山谷中。洞口的冰掛化成雪水,咚咚咚地落在岩石上,像是命運敲響了喪鐘。
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慢慢的,海雲舒只覺得頭愈加昏昏沉沉,漸漸失去了意識。
直到她沉沉睡去,守在洞口的姬人才捧了碗熱湯給李澈:“主人,她這是藥效發作了,得睡上好幾個時辰呢。您累了一天,吃些東西吧。”
是怕海雲舒情緒激動,故意摻了些安神的藥,至少能讓她睡個好覺。
李澈隨手把碗放在了一邊:“你出去。”
姬人不敢反駁,乖乖地退到了洞口。
凌霜也蜷縮在那兒,顫抖着纖弱的身體。
她不服:“主人還是心疼她。”
姬人拍拍凌霜的肩膀:“說話注意些,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凌霜眼淚也在打轉。她總覺得,自己的命運不該是這樣的。
李澈救了她,調教她,把女子最好的技藝都教給她,她自以爲與衆不同,可到頭來,她在他心裏不過是個傀儡一般的木偶,稀罕了,就拽一拽繩子,她就手舞足蹈起來,不稀罕了,就扔到一邊,碎了爛了,也不過問一聲。
從前,她以爲主人天生無情,可現在她明白,他並非無情。
凌霜忍不住擡頭看向李澈,卻發現他正盯着海雲舒。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卻不是凌霜以前見過的冷酷,他目光裏夾雜着太多的情緒,以至於凌霜嫉妒的發瘋。
李澈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微笑:“臭丫頭,看來你是真不記得我了……”
李澈低頭看着手中的熱湯,思緒萬千——
他本該是西夏尊貴的皇子,卻被父皇送到敵國做質子。所有人都欺負他,卻只有一個人,在他倒在雪裏快要凍死時,餵了他一碗熱湯,給了他一個饅頭……
他當時冷得快死了,看不清那姑娘容貌,只記得她脖子裏帶的玉牌上,刻了一朵白雲。
他花了三年才找到她。
可那一年,她鳳冠霞帔,嫁給了京城聲名顯赫的東昌侯府。
他知道,自己是人質,是棄子,是腳底下的泥巴,想觸摸天上的雲,簡直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