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夏,是無休止的陰謀和鬥爭。
行黨爭,殺手足,博皇位,他依附太子掌管了千機閣,卻又被別的皇子策反,暗殺了太子。
奪嫡之爭,擋路的人,他索性都殺了。
他想,若他有了權利,有了底氣,是不是就能去把她搶回來?
這些年,李澈也開始不認得雙手沾滿血腥的自己。
南瀛淩氏給他的批言是——待到無親所依,方可潛龍出雲。
果然,老天公平,他殺了所有的親人,兄弟,姐妹,叔伯……待身邊空無一人時,待病痛纏身時,他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皇位。
可西夏宮裏的美酒珍饈,再難敵雪夜紛飛下那一碗熱騰騰的粥,那一個軟乎乎的饅頭。
大魏的消息一個個傳來。
她的夫君官場得意,兒子爭氣,一家人圓滿得很。
李澈知道,他不能、也沒辦法把她“搶”回來。
他並非天生無情,只是被命運所迫,不得不使一些手段。他也曾有過夢想和追求,但現實卻讓他逐漸放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知道,他的感情只是一廂情願,只是一場虛無的夢境。
他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能見她幸福安樂,也算死而無憾了。
直到海家滅門,海雲舒枉死的消息傳來。
李澈才恍然,原來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好,兒子背叛,母家被丈夫利用,陷害成謀逆大罪,滿門抄斬。
他拖着病體微服出巡,馬不停蹄地從西夏趕來,到了亂葬崗,在雪地裏扒爛了手,也沒扒到她的屍體。
守墓人問:“攝政王昨日來了,還帶走了一具女屍,可是公子要找的人?”
李澈拽着他:“帶去哪了?!”
“這攝政王的事兒,我哪敢問,哪敢打聽啊。”
李澈原以爲江成璟要對她不利,海家滿門被滅,連海雲舒這個出嫁的女兒也不放過。
直到江成璟橫刀立馬,帶領三千暗衛逼宮時,李澈才知道,有人比自己更愛她。
聽聞,江成璟爲救海家,上書十二道,均被皇帝駁回。
聽聞,他遍尋起死回生之術,卻沒能讓她再醒過來。
聽聞,他殺了程子楓和白師師,將他倆的人頭掛在程侯府的門上,蘸着人血,在門上寫了四個大字——男盜女娼。
聽聞,他忍無可忍,逼宮政變,終究陷入了皇帝的埋伏,落得身首異處,血灑宮牆。
那一世的因與果,愛與恨,有人比他更濃烈。
李澈必須承認,他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但也是脆弱、不堪一擊的。
江成璟垮臺後,手下的幕僚死的死,散的散,幸而有一精通醫術道術名喚元虛的人,到西夏投奔於李澈。
元虛說:“貧道有引魂之法,縱然人死,也可使魂離肉身而重生。”
李澈不信,只問他:“江成璟如此器重你,你怎麼沒爲他引魂重生?”
元虛直嘆氣:“陛下有所不知,引魂之法,需將死之人的肉身完整,王爺逼宮之日,是萬箭穿心,屍首成泥。故而……無法引魂……”
“他怕是本就沒想活着出來吧。”
心已死,身何存?
江成璟啊江成璟,你果然什麼事都做得絕,做得狠,做得不留後路。
難怪有人說,只要有江成璟在,他永遠是個二流貨色。
李澈想,若重活一世,他必不能像此生一樣,蠅營狗苟,愛而不言。
他定要找到她,告訴她,讓她生生世世總享安樂。
李澈就死在了雪後的第三天。
再一世他沒有猶豫,直接請旨去大魏和談,其實就是爲了去見她。
爲她解圍,告知她危險,像拯救她於水火。
看着海雲舒智鬥白蓮、使計休夫,掀翻了程家,救下了少陽母女,他竟有了一絲欣慰。
哪怕她愛的人,不是他。
只要看她開心幸福,就好。
可李澈沒想到,更大的劫數還在等着她。
小太后想借生辰綱之事,整治海家,卻被海雲舒半路殺出來化解,此舉不但得罪了太后,也得罪了靜王。
兩股勢力狼狽爲奸,合謀要把江成璟拉下馬。
小皇帝更是隻養不熟的狼崽子,表面順服,背地裏已經和小太后蓄謀已久。
他們利用海雲舒和江琮,逼得江成璟認罪交權。
人一旦有了軟肋,就註定要被拿捏。
海家被屠,攝政王府被圍。
李澈終於明白,江成璟是她的劫數,她亦是江成璟的劫數。縱然自己費盡心機,也改變不了他們因彼此喪生的宿命。
李澈心存僥倖,殺入攝政王府,找到奄奄一息的海雲舒。
江成璟單手執劍,獨自將敵人擋在門外,他吹着口哨,嘶風馬奔襲而來。
廝殺血染漫天之間,江成璟告訴他:“帶她走,別回頭。拜託。”
他從沒見他開口求人,這還是第一次。
可海雲舒說什麼不肯,只將兒子託付給李澈,求他帶琮兒遠離大魏。
形勢所逼,李澈唯有遵從。
但等他折返時,聽聞攝政王夫婦已焚火自盡,屍骨無存。
李澈遠遠地望着王府騰起的滔天大火,如人間煉獄。
那裏曾經有她親手種下的花朵,每一朵都如她的笑容般燦爛。他彷彿看到了海雲舒曾經倚窗而立的古樹,每一片葉子都在向他訴說着她的故事。
畫面在他眼前一一閃過。
他彷彿又看到了海雲舒那雙清澈的眼睛,看到了她對他微笑的樣子。
他忍不住痛哭,因爲他知道,這一切都已經飄散化成塵埃。
守護她,已經成了他的一種和執念。
李澈的執念是海雲舒,而海雲舒的執念,是江成璟。
元虛道長說過:“人的執念,不會輕易隨着肉身的消失而消散,起於不經意,終於生死間。”
李澈帶着江琮回到西夏,收爲義子,悉心教導。並在他弱冠之年後,絕食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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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應海雲舒的,做到了。
下一世,他定護她一個圓滿。
他別無他法,唯有殺了江成璟,絕了她的念頭,斬斷這情絲,才能各自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