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生同衾,死同穴

發佈時間: 2025-01-15 12:2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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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不同意!”

 林氏聲音沙啞,從馬車內跌下來。

 言川來不急扶起她,她便踉蹌着從雪地裏爬起來,滿身狼狽。

 三天三夜駿馬疾馳,林氏一雙腿早已被磨爛。在城門口林氏從馬背上跌落,才肯坐上馬車。

 “我不同意。”林氏面色堅定。

 “婚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你們不能成婚!”林氏聲音哽咽,這三天,聲音都哭到沙啞。

 三天三夜不曾閤眼,沿途在每個驛站換馬,才匆匆趕過來。

 身心俱疲,可她不敢閉眼。

 她怕錯過兒子的最後一面。

 蘇姑娘轉頭看着她,眼眶漸紅,她抱着言朗的靈位身子都在抖。

 “傻姑娘,你怎麼這麼傻。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朗兒他絕不會願意你這樣做的!”林氏上前抱住她。

 蘇姑娘終是忍不住,與她一起落淚。

 “他出城門前,穿着鎧甲,與我早已拜過天地。只等回來拜父母,我們只等最後一拜了。”

 “所有父老鄉親都是見證。”

 當初她拉着言朗的袖子,不許言朗出城門。

 言朗不願傷她,便笑着答應了。

 滿眼寵溺,以及那句:“若我未歸,不要等我。”或許,他出門時就知道,自己回不來了。

 兵臨城下,門外敵軍數萬,她和言朗在一道薄弱的城門後,兩人上拜天地,夫妻對拜。

 在那皚皚白雪裏,他們早已成婚。

 天地爲證。

 林氏聽得此話,愣愣的看着她。

 心疼兒子,也心疼她。

 “不算,不算的。你怎麼這麼傻……朗兒不願意你這樣的。我也不願……”她最懂自己的兒子,瞧見蘇姑娘頭上廉價的木簪,便知是自己兒子親手所做。

 當年兒子還小,他整日做木活兒,他還笑着說,將來娶媳婦兒了,要親手給她做個木簪。

 簪子上要刻朗字。

 她是朗兒,真心喜歡的姑娘。

 她怎麼能害她。

 蘇姑娘卻是笑着將她推上靈堂,靈堂上有兩個位置。

 言漢生眼眶紅腫,手掌顫抖,一夕之間好似老了無數歲。

 蘇姑娘推着兩人坐上去,抱着言朗的靈位,刺眼的喪幡中,她穿着一身紅色長裙。

 “這鳳冠霞帔,還有喜服,是我與朗哥早已備好的。原定年後回來訂婚,卻不想,提前就用上了。”蘇姑娘紅着眼眶,將靈位抱在懷中,對着兩人重重的磕頭。

 阿月深吸了口氣,端着托盤強撐着臉蹲在她身前。

 蘇姑娘朝着她點了點頭,隨即端起茶水喚道:“爹……”

 “娘,喝茶。”

 林氏一聽,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看着這杯茶,哭的泣不成聲。

 言漢生老淚縱橫。

 他們盼了許久的媳婦茶,可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啊。

 棺木就在靈堂中央,林氏不願喝這杯茶,可蘇姑娘哀哀的祈求她。

 “娘,此生不做言家媳,蘇蘇也只能青燈古佛常相伴了。”蘇蘇紅着眼睛說道。

 遇上這樣一個男人,天下所有人都再入不了她的眼。

 她的心裏也再裝不下別人。

 她永遠記得那個男人,帶着她在草原上馳騁,永遠記得他以萬夫莫開的姿勢,擋在芸芸衆生面前。

 “娘,喝下這杯茶好嗎?蘇蘇求您。”蘇蘇跪在她面前磕頭。

 林氏擦了把淚:“我也是做孃的,我不能害你。你也是爹孃的心肝寶貝,我的朗兒沒有福氣,不能娶你這麼好的姑娘。你……”林氏哽咽的說不出話。

 蘇蘇是個好孩子,她怎麼能害蘇蘇。

 這丫頭亦是蘇家獨女,蘇家這一脈怎能從她手上斷絕。

 “朗兒能遇見你,朗兒已經很幸運了。我瞭解朗兒,他不會想要這樣的。”林氏心痛的幾乎要麻木,可她依然不願禍害別人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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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蘇,你若願意,娘收你爲義女可好?”與朗兒成婚,等於結陰,她一個姑娘家還怎麼嫁人?

 蘇蘇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眼靈位,嘴角抿出一絲笑意:“娘,您成全蘇蘇吧。蘇蘇其實……早已備下另一口薄棺,原本準備與朗哥同棺。”

 林氏面色一變。

 果然,靈堂的角落,還停留着一口棺材。

 林氏呼吸急促,死死的攥着蘇蘇的手腕:“蘇蘇!”林氏當真是嚇得肝膽欲裂。

 她竟是要與朗兒共死。

 “娘,他走前對蘇蘇說,要蘇蘇替他照顧雙親。現在蘇蘇才明白,他怕蘇蘇想不開……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去無回。”蘇蘇含着眼淚,淒涼的看着林氏。

 重新端起那杯茶:“娘,請喝茶。”

 “爹,請喝茶。”蘇蘇聲音顫抖,哭着看向林氏。

 林氏和言漢生對視一眼,兩人雙手顫抖的接過這杯茶,這杯茶真苦啊。

 心裏都苦澀極了。

 “朗哥,我終於成爲你的媳婦啦。”蘇蘇抱着靈位低聲呢喃。

 阿月輕輕上前扶起她,蘇蘇輕喊了一聲:“嫂子。”

 阿月頷首,蘇蘇面容憔悴,不知幾日未睡。

 眼睛裏血絲一片。

 “大哥。”

 蘇蘇喊了一聲言川。

 言川依然穿着一身官服,剛下朝回來便聽得此消息,衣裳都沒換。

 官帽已經不知落在何處,總是打理的一絲不苟的男人,此刻盡顯狼狽。

 官服上滿是褶皺,鬢間長髮隱隱散開。

 他扶着棺槨,五指收緊,指節都隱隱泛白。

 他想要推開棺木,可他害怕看到弟弟的模樣。

 他想看,又害怕看到他。

 言川一路上從未落淚,可誰都能感受到他的悲傷。

 他是長子,曾經父親老實憨厚的過頭,在爹孃面前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母親不得父親幫助,不願忤逆父親,不敢挺起胸膛護孩子。

 他就像半個爹,護着弟弟妹妹讓他們長大。

 他們三兄弟和穗穗,比起父母感情更加深厚。

 可如今,二弟沒有了。

 言明跪在靈堂前:“二哥,二哥……你回來呀,你說過要回來保護我們的。”

 “你還說將來穗穗嫁人了,讓夫家不敢欺負穗穗。你還沒有實現諾言,你食言了。二哥,你回來啊……”

 “二哥,我們什麼都不要了,嗚嗚嗚嗚,我什麼都不要了。你回來啊。”

 所有人,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