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
陸琛開門進來,輕聲合上門。
他走到牀邊,將包裹在外套裏的那束沒淋到雨的小雛菊拿出來,如往常一樣放在牀頭櫃的花瓶裏。
藉着牀頭橙黃的淺眠燈光,男人細細凝視着女人的臉。
白白淨淨、有氣色的小臉。
他伸手想摸她的臉,右手有點擡不起來。他換了左手,上面沾了雨水有點髒,他抽了張紙擦乾淨……
做完這些,他又沒去摸她的臉了。
陸琛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他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孩子不是你的希望,你自己才是。楚楚,我把希望還給你。”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他也希望他永遠停留在失智的階段,不曾恢復過記憶。
那麼——
他就能和她一直走下去。
陸琛握着她的手,拿住套在她無名指上的那枚鑽戒,一點一點從她的指尾拿開,從指尖剝離。
男人伏低身子。
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與婚禮那天一樣。
只不過,那天吻下去,是給她戴戒指……
他該早點清醒,該在恢復記憶的時候就清醒過來。像他這種人,只適合仰望太陽,不能摘下她爲自己暖身。
太渴望這份溫暖。
不惜讓她墜入深海,失去了光芒。
–
大雨初歇。
晨起天空放晴,日光從厚重的雲層裏透射出來。
暖暖地灑落在大地上。
有一部分溜進病房裏,落在薄楚楚身上。
平躺在牀上的女人睜開了眼睛,伴隨着她睜眼的動作,一行淺淡的眼淚從眼角滑落,隱沒進發梢。
護工剛進門,便看見牀上的人醒了。
還沒來得及去驚訝,便急着往外跑:“醫生,薄小姐醒了!醫生!”
很快。
病房裏熙熙攘攘趕來一大羣醫生。
薄欽夫婦也一同趕了過來。
被判定‘擬植物人’卻忽然醒了,醫生們仔細檢查了好幾遍,最後確定她是完好無損地醒了。
昏迷期間被照顧得很好。
身體痊癒康復。
留院觀察半天沒有異樣,下午就可以出院。
“楚楚,有哪裏不舒服嗎?腦袋疼嗎?或者身上哪裏……”
“沒事爸爸。”
睡了太久,薄楚楚嗓音有點啞。
她側目,看向牀頭擺放着的那份名爲‘離婚協議’的文件。薄楚楚伸手拿了過來,一頁一頁往後翻,最後一頁最下方簽上了‘陸琛’的名字。
也是拿起文件的這刻,她注意到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消失了。
–
薄楚楚簽署離婚協議後,戰母親自去了一趟京城,與薄老夫人商談解除聯姻關係的事。
當聽見是戰家單方面承擔責任時,薄楚楚給老太太打了一通電話。
她明確表示:“奶奶,我和陸琛是和平離婚,孩子是因爲我身體原因不得已才做手術,跟他沒有關係。他沒有對不起我,不需要進行賠償。”
於是——
薄家婉拒了戰家的一系列補償。
兩家和平分手。
但薄楚楚心裏有數,這樁聯姻結束,薄家獲利將大打折扣。譬如在H國及與H國交好的鄰國中的國際市場,就縮小了。
出院那天。
她沒有跟薄欽夫婦一同回京城。
薄楚楚在H國機場送夫婦倆離開,她跟薄欽說:“爸爸,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補上薄家這次的虧損,是我對不起薄家。”
聞言,薄欽下意識瞥了眼身旁的妻子。
即便老太太說過,老二老三也表了態楚楚回家就好,可她還是想承擔責任。
這就是薄母想要的懂事女兒吧。
薄欽試圖說點什麼,機場的廣播響了,前往京城的航班快要起飛,提醒旅客儘快登機。
薄楚楚:“爸媽,路上注意安全。”
夫婦倆都想句什麼,磕絆了許久兩人都沒說。從大廳離開,二人過了安檢。
轉頭時,薄楚楚還站在原地,正目送他們倆離開。
人羣裏的她蠻顯眼。
曾經的影子已經完全從她身上脫落,女人變得成熟穩重,看起來大方內斂。
全然沒了俏皮稚氣。
–
送別父母后薄楚楚沒有回莊園。
她就近入住了一家酒店。
等待H國部門審覈離婚提交檔案,需要等待一週。
期間,林深接到她的信息,飛來了H國。他給她置辦了新的護照,“楚楚公主,意大利的別墅都給你安排好了,拿到離婚證我就送你過去。”
“謝謝林大少爺。”
“我來的路上聽說陸醫生住院了,不去看看他嗎?離開之後,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林深托腮,問道。
他注視着女人皙白的臉,見她眸光稍稍頓了頓。
遲疑和猶豫。
以他情場老手的經驗來看,她心裏根本沒有放下陸琛。離婚流程走得這麼快,更像是一種逃離,逃出枷鎖和禁錮。
心裏還愛,不想不敢去愛了。
漢字萬萬個,唯有情字最傷人。
所以人爲什麼要入情太深?就應該像他這樣,遊離行歡在各種人羣裏,開心就完事了,愛什麼愛。
“去看他嗎?我車就在樓下。等會兒我去酒吧找樂子了,就不送你去了哦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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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擰眉,半晌沒有回答。
–
夜裏。
電梯門從兩邊打開,薄楚楚走了出來。
她沿着走廊往前徐徐走。
最後在一間病房前停下。
剛準備敲門,裏頭就有人拉開了房門,幾位醫生走了出來,與薄楚楚撞上。
“陸太太您來了。”
“……”
兩家聯姻事關重大,目前合作還在進行,需要把現階段的項目走完再宣佈離婚,外人還不知道二人已經分道揚鑣。
薄楚楚抿脣,‘恩’了一聲。
“陸先生半小時前進行了二次手術,現在麻藥還沒過,還在昏睡。”
“恩,我進去看看他。”
薄楚楚進了門,其中一位醫生跟着她一起進去。
屋子裏一股消毒水味道。
沉悶悶的。
陸琛躺在牀上,手背插着針孔正在輸液,蒼白無血色的臉病態盡顯。
他的右手被紗布包裹着。
隱約能看見手術過後沒幹的血漬。
“他是舊傷復發嗎?”
“是的陸太太,今晚進行了第二次手術,手術情況良好。之後若是修復得好,右手還是能正常使用的。”
“陸先生是太敬業了,連軸給病人做手術。過度使用右手,才會導致舊傷復發。等陸先生醒來,您要好好勸一勸,自己的身體要緊。”
醫生離開後,屋內完全靜下來。
薄楚楚邁開步子走到牀邊,離近了才發覺他很憔悴。
她拿起牀頭的棉籤,用酒精沾溼。隨後拉了張椅子坐下,拿住他修長的手,輕輕擦拭他指甲周圍殘留的血漬。
他很愛乾淨。
自己本人、待的地方都是一塵不染。
“醫生說,讓你勞逸結合不要對工作太投入。好好養傷,把右手養好。”
“以前不是說,要遠離資本和城市喧囂,在臨海的小鎮開個醫館,專門給沒錢的人看病嗎?”
“手要是沒養好,拿不起手術刀,還怎麼幫他們看病呢。”
“我出院後住在酒店,這是我第一次看H國的景物,第一次覺得周圍的空氣很新鮮,心裏很舒暢。”
“來的路上我看見廣場有個女孩子告白,男孩答應了,一把抱着她用親吻迴應她的愛。我忽然想起我向你告白的那天……”
“或許我們從那時那刻就是錯的,一步錯步步都錯。”
陸續將幾根髒了的棉籤扔進垃圾桶。
薄楚楚站起身。
她微微伏下身子,凝着男人好看的五官。她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眉眼,“明天離婚證就下來了,拿到之後我就離開H國了。”
“陸琛,你要好好養傷,康復痊癒不留下病根。”
“陸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