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孕早期時孕吐嚴重。
吃不下東西。
入嘴就吐。
基本上一天就窩在牀上,偶爾挪動去沙發。
人怏怏的,提不起什麼精神。小臉蠟白,憔悴得令人心疼。
因此——
薄御和兒子早期的關係很不好,他不止一次地自責,那天晚上沒做措施,才讓她在沒有調理身體的情況下,懷上這個崽。
她難受得夜裏睡不着。
有時睡着了又醒,伏在牀頭乾嘔。薄御心疼得很,抿脣沉默不語,愧疚之情卻溢於言表,彰顯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裏。
這個時候,沈知意就會抱上他,親親他的臉,“很多孕媽媽都是這樣過來的,我不是特例。沒事的,就算吐到分娩,也只有十個月。”
薄御將她摟緊。
男人弓下身子,將人完全攏進懷裏,然後低下頭,腦袋埋在她香軟的肩窩中。
伏在她耳旁,嗓音磁性低啞:“對不起。”
對於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或多或少會了解孕產知識。薄御以前只知道懷孕生產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如今自己媳婦兒懷上了,他才知道有多難熬。
單她這個孕吐,他就受不了。
她是他最愛的人,是想盡最大能力替她遮風擋雨、讓她不受傷害、一生安穩的妻子。日常生活中,他確實也付諸實踐。
將她細心呵護、仔細珍藏。
偏偏懷孕這件事,他沒辦法替她分擔。見她日漸消瘦,吐得一張臉慘白的時候,他除了安撫一下,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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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
聽到他低聲的歉意,沈知意笑着摸了一下他的腦袋。
整個孕期,她聽的最多的是他的誘哄,其次就是道歉。
他每次心疼她卻又無能爲力時,就像一隻做錯了事的狼狗,低着腦袋垂着眼眸,看得沈知意心軟,蠻心疼他的。
他就是太緊張、太在乎她了。
於是——
在沈知意懷孕快三個月的時候,薄御吐了。
妻子懷孕,丈夫孕吐。
臨牀醫學上出現過這樣的案例,只是出現的機率小。一直到沈知意孕五個月時停止了孕吐,薄御才慢慢恢復。
–
沈知意的預產期在2月下旬。
預估是元宵節前後。
兒子可能急着蹦出來,大年初一的早晨,就在沈知意清點拜年禮品時,小腹就有了墜疼感,腿軟地倒在主臥地毯上。
小芋圓見着,拔腿就往外跑。
小傢伙只長肥,不長個子。上下樓梯還有點困難,它一般都是坐室內電梯上下二樓,下樓時緊張兮兮地邁着小短腿。
這次太急了。
貓貓跨着大步往樓下奔,連滾帶爬地摔到一樓樓梯口。
它立馬爬起來,衝去餐廳,一把咬住正在溫牛奶的薄御的家居服褲腿,“——喵!喵嗚!”
感受到拉扯。
薄御掃了眼地上惶恐的貓咪,即刻往二樓去了。
兩分鐘後抱着沈知意往樓下趕。
“薄嫂!叫司機開車,馬上去醫院!”
“……”
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
一屋子醫生。
確定了沈知意的情況,便說:“薄太太在病房休息會兒,等待開指吧。”
“恩,謝謝。”
沈知意朝醫生點頭。
她現在肚子沒那麼疼了。
醫生說才開一指,要再等等。
穿過人羣縫隙,沈知意左右環視了一圈,才看見站在人牆外的薄御。男人像是入定了,有點走神。
她注視着他,喊了兩聲:“老公?阿御?”
薄御回過神。
連忙邁開步子往病牀邊走,走到牀邊時還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沈知意及時拉住他的手,握上那刻才發現他掌心都是冷汗。來醫院的路上她疼,沒怎麼注意他。
生孩子,他比她緊張得多。
沈知意抱上他的腰,昂起腦袋望他的臉,“老公我沒事啦,羊水沒破,也沒流血,只是開指了。”
“你放鬆一點,不要太擔心。感覺再等一個多鍾,就能進產房了。”
薄御氣息不穩。
他低頭看她,緊抿了一下脣,沉默着沒說話。
在跑上二樓看見她倒在地上那刻,他感覺靈魂都被人扼住了。抱着她上車,前往醫院,十幾分鐘的路程,他硬是把臨牀醫學中所有生產時發生過的案例都想了一遍。
什麼——
大出血、羊水栓塞……
越想他越擔心。
在等待開指的一個多小時裏,家屬陸續來了病房。沈知意隔幾分鐘就陣痛,痛得時候蜷起身子,半個字都發不出來。
薄御則伏在牀頭,撫着她的臉柔聲安慰。
十指全開後,護士推着病牀往產房去,薄御跟着一同離開了。
對於薄總這種‘目中無人’,只有沈知意的情況,有人說:“阿御追着一塊兒去了產房,是要去陪產嗎?”
“應該是的。”
“可是他這麼緊張,到時候產房裏的護士不會還得照顧他吧?”
那邊。
產房內。
穿戴好無菌服,薄御往手術檯方向去。醫生和護士圍在臺子四周,已經將沈知意安置好,助產護士正溫柔地跟沈知意聊天,放鬆她的心情。
沈知意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助產護士讓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後,她的大腦就有點缺氧,雙手緊緊抓着兩邊的護欄。
一開始她還能聽見護士的聲音,漸漸地,耳邊全是薄御雜七雜八的喊聲。
“老婆,疼的話就喊出來,不要憋着知道嗎?”
“沒事的慢慢來,提不起氣了就鬆下來,休息會兒再生。”
“實在不行的話咱們轉剖。”
“可是順產轉剖生完了刀口會很疼,怎麼辦啊老婆……”
“知意你要不要喝水,我拿水過來你喝幾口好不好?嘴皮都幹了……”
“老婆你理理我,不要憋着氣一直用力生了,我好怕啊老婆……”
“生了這一個以後再也不生了,再也不懷了……”
產房裏的醫護人員並不多。
加上助產護士也就六個。
聽着男人的絮叨,接生的產科醫生都頓了幾秒鐘,衆人紛紛擡起眸子,朝產牀旁急得六神無主的男人望去。
生孩子的女人見多了,頭一次見這樣的……
躺在手術檯上忙着生的人不叫不喊,陪產的人精神高度緊張……
角色調換了吧?
而且,他真的好多話啊,除了‘老婆、知意’兩個稱呼,其餘的話都不重樣。
語言詞彙庫好豐富啊。
孩子的頭涌了出來,幾人連忙收回視線。醫生按壓沈知意的肚子,動作利索地將孩子全部擠了出來。
“哇嗚——”
產房響起嬰兒嘹亮的哭聲。
醫生將孩子放在綠色的無菌布上,拿起一把剪刀,朝薄御說:“薄先生,您來剪孩子的臍帶吧?”
一般陪產的丈夫都會親手剪孩子的臍帶。
算是種儀式感?
話問了出來,男人好半天沒回應。醫生又重複道:“薄先生,孩子已經出生了,您來——”
醫生話音未落,就見視線裏高大的男人忽然倒了下去。
“薄先生!”
“薄先生!”
衆人驚呼,一旁就近的助產護士連忙去扶暈倒在地的薄御。
–
此後幾十載時光。
‘薄御在產房暈倒’事件廣爲流傳,時常被圈內好友拿來打趣。
問他是什麼感受?
別問。
問就是愛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