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家最忌憚厭勝之術。
漢武帝時的巫蠱之禍,牽連者達數十萬人,最終逼得太子劉據與皇后衛子夫相繼自殺。
大魏開國以來,也大大小小地辦過此類案子。
尤其是在宮中,但凡發現巫蠱之物,一定是嚴查到底,絕不姑息。
靜王妃這次,是踩到了小皇帝的痛點。
弄死幾個下人,倒不值得如此興師動衆。
最關鍵的,是她敢用妖術害準皇后、準王妃,保不齊以後會把這髒東西帶進宮裏,挑唆靜王幹些什麼禍國殃民的蠢事。
直接賜死,也在意料之中。
少陽在海雲舒面前說起此事的時候,仍是心有餘悸。
“聽說,靜王妃撕了白綾,不肯就死,口中不停咒罵,簡直不成體統。”
海雲舒:“我來猜猜她罵了什麼。”
“你還有心思猜這個。”
她笑:“無非是攝政王跋扈弄權,姜家結黨營私,兩者沆瀣一氣,要置他們清清白白的靜王府於死地。”
少陽撥了顆松子放嘴裏:“你真是神了,連這個都知道。”
瞄一眼旁邊的江成璟,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少陽問:“皇上不會信她的鬼話吧?”
海雲舒:“皇上要信她,我們此刻便沒閒情逸致喝茶了。”
少陽還是擔心:“她好歹也是個王妃,皇帝不會心軟吧。”
這時,下人來報。
“宮裏的黃公公說是有要事想跟攝政王商議。”
黃公公陪皇帝自小長大,算是御前最得力之人,他的棘手之事,只怕不簡單。
果然,進了王府,見到江成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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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公公臉愁得跟苦瓜一樣:“王爺日理萬機,老奴唐突了。可若不是遇上了萬難之事,也不敢登門打擾。”
“何事?”
江成璟與黃公公在前廳,海雲舒和少陽就在廳後吃茶,一字一句都聽得萬分清楚。
黃公公爲難道:“想必王爺也聽說了,靜王妃……不,是犯婦海氏不肯就死,前前後後撕了十幾條御賜的白綾,還打人,您瞧咱家這頭上的包,都是她的手筆。如今老奴實在犯難,這才來求攝政王給出個主意。”
“黃公公,你這條老狐狸,還需要來本王這兒討主意?”
“王爺這是哪裏話?就算老奴是隻狐狸,可山裏不還有王爺這隻虎嗎?有您在,老奴哪敢做主啊?”
江成璟眼角浮出一絲異樣的神色:“本王是虎?那皇上是什麼?”
黃公公一愣,空氣似乎凝滯。
“說啊,剛才不是挺能說的?”
黃公公繼而低頭答道:“皇上是龍,王爺是虎。一個稱霸在野,一個盤踞在天,都是老奴仰望不及的人物。”
少陽給海雲舒使個眼色。
那意思彷彿在說——瞧瞧,這宮裏的人都成精了。
江成璟又何嘗不知黃公公的意圖:“老東西,是想本王給你做擋箭牌的吧?”
靜王妃不肯就死,黃公公不求太后、不求皇上,獨獨求到江成璟面前。
是有他自己的小算盤在裏面。
一是,江成璟攝政期間,軍政大事有決斷的權利。
二是,就算做錯了什麼皇帝怪罪下來,靜王懷恨在心,只要有江成璟在,最終也是雷聲大雨點小。
三是,靜王妃如今關在大理寺天牢。那可是江成璟的地盤,誰想要說什麼,做什麼,得先拜一拜神仙,才能行事。否則,也就不必混了。
黃公公繼續賣慘:“王爺,咱家也是給皇上辦差,求您看在咱家一片忠心的份兒上,就給個主意吧。”
江成璟一笑:“你就繼續往牢裏送白綾,她想撕就讓她撕。撕到撕不動爲止。”
黃公公忙擺手:“老奴已經來來回回跑了十多趟,實在是熬不住,就算這老胳膊老腿能再折騰幾回,這庫房裏的白綾也經不住她這麼撕啊。”
江成璟指尖在桌子上一深一淺地點着:“黃公公這趟差事,終究是要把白綾勒在歐陽氏脖子上,送她去見閻王。既然如此,她自己勒,跟你勒,有什麼區別呢?”
黃公公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江成璟擡眼:“大冷天的,你忙不迭跑過來,不就是要本王的這句話嗎?”
黃公公故作慌道:“王爺這麼說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這輩子只有聽王爺的話,那能跟王爺要話呢?”
黃公公未必不知這個法子,甚至是早有此想法。
只是礙於犯婦在大理寺,到處都是江成璟的眼線,他想要出此下策,必得先拜了碼頭,才好行動。
江成璟嗤笑道:“得了,不用在本王面前表忠心。都是給皇上辦差,大理寺的人不會多長舌頭,多長眼睛。”
黃公公雞賊般的眼睛提溜轉了一轉:“有攝政王這句話,老奴心裏就有底了。”
江成璟這道關係疏通後,黃公公做事也就放得開手腳。
果然,不出一個時辰,大理寺便傳話來說。
靜王妃已經伏法了。
大理寺的人來攝政王府與江成璟稟告獄中的情形。
“死透了?”
“回王爺,死得透透的。”
說是在天牢中,黃公公親手將白綾套在靜王妃的脖子上,命人左右開弓。靜王妃的身體在白綾地拉扯下,顫抖了幾陣,就偃旗息鼓了。
來人說:“這些宮裏的太監,比咱們大理寺的郎官都狠。樹枝粗的脖子,說勒就給勒斷了。”
江成璟拂去袖口的落葉:“屍體呢?”
“王爺放心,驗屍的仵作是下官至交,該怎麼做怎麼說,下關都已經交代好了。”
此人道:“只是有一事……”
“何事?”
“靜世子聽聞生母自縊後,特來求下官歸還其母屍體,說是念在母子一場,想要讓她入土爲安。下官不敢擅作主張,特來請示王爺……”
江成璟冷笑:“靜王呢?”
“自始至終靜王沒露面。”
“他到聰明,躲得遠遠的。”
“那歐陽氏的屍體……”
江成璟:“歐陽氏是被休之身,靜世子身爲趙氏子孫,靜王血脈,以何立場給犯婦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