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發佈時間: 2024-12-17 14:4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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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進了廳中後,那名侍女伶俐地著人上了茶果點心,半點也未怠慢。

月佼謝過之後,心緒懨懨的落座,抬手支著下巴,隨意瞄了一眼果盤中黃澄澄的小果子。

「咦?」月佼揀了兩顆小果子在掌心裡,偏頭對恭立在旁的侍女道,「京中這麼冷,竟也能種小金棗嗎?」

這種果樹喜溫喜潤,每到夏日開花,花色玉白、香遠氣清;入秋掛果,碧葉金丸、扶疏長榮。紅雲谷的氣候正合它的習性,月佼從前倒是常見的。

離開紅雲谷至今一年有餘,今日乍見這熟悉的小果子,月佼心中不免生出些喜悅親近之情,又夾雜了淡淡的鄉愁。

撇開與谷中眾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之外,那片山水終究是生養她的故土。

回不去的故土啊。月佼細密的睫毛小扇子似地撲騰了幾下,唇角抿出一絲百感交集的笑意。

侍女大約沒料到她會突然與自己說話,愣了片刻,才揚笑接口道:「這果子本是走販自南邊運到京中來的,大家都喚它『金桔』,原來竟是叫『小金棗』啊。姑娘是從南邊來的嗎?」

所謂物依稀為貴,京中原本不產這果子,這使它身價自然不凡。侍女見她似乎對這果子很熟悉,忍不住便問了一句。

月佼笑著點點頭,以指尖撥弄著掌心那兩顆小果子,隨口與那侍女閒聊起來:「在我們那裡,它就叫『小金棗』。」

侍女笑應:「這果子的樹四季常青,枝繁葉茂的,做了小盆栽掛果時極好看,夫人很是喜歡,侯爺便命人買了好些回來做盆栽。可惜府中花匠想了許多法子,卻總也種不成那種樣子,看著老是懨懨的。」

「京中太冷了,這傢伙是喜歡曬太陽的。」見這侍女和氣,月佼也笑瞇瞇,且說的又是她熟稔的東西,便就沒有先前那樣不自在了。

侍女無奈地笑著點頭道:「是了,走販們也說要種在暖和的地方,花匠們便特意將它們養在單獨的一間花房,成日都把那間花房顧得暖融融,可就是看著沒什麼精神似的。」

「這是……想家呀?」月佼重展笑顏,與那侍女調侃了一句後,忽然輕輕摀住腦門,「你們該不會是一年四季都給它放在暖融融的地方吧?」

「正是。」侍女答道。

「誒呀,夏日裡就得在略為蔭蔽些的地方了,」月佼笑得開懷,「你們也真實誠,哪有說喜歡暖和,就一年四季都給人穿棉襖、烤暖爐的呀?難怪你說總是長不好。」

侍女愣了愣,便笑著執了禮:「多謝姑娘點撥。晚些我就去同花匠們說說,今年按姑娘說的法子試試。」

氣氛融洽的閒聊中,月佼低落的心緒顯然好轉,含笑好奇地四下看看廳中掛著的字畫。

她本就不是個死鑽牛角尖的姑娘,此刻心緒緩下來,又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有些不像話。

交友之心貴在誠懇,嚴懷朗自來對她都是以誠相待,從未論過家世出身的貴賤,今日反倒是她先計較起來?

她從前竟沒發現自己還有這樣小氣敏感的一面。因為對方是她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才會如此嗎?

那,若是紀向真呢?唔……

耳旁聽到腳步聲,月佼收回翩飛的思緒,扭頭望向廳門口處。

不多時,門口便來了一位約莫十三四歲的姑娘。

那姑娘身著碧霞羅銀繡襦裙,衣襟及袖口皆素金滾邊,額間一粒小巧可愛的珍珠,襯得她的稚氣小臉膚白如瓷如玉。不過姑娘水靈靈的烏眸中有些許不滿與忿然,竟像是朝著月佼來的。

月佼有些詫異,不明白這初次見面的小妹子怎麼對自己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小小姐。」侍女向門口那小妹子行了禮。

小妹子不大高興地皺了皺鼻子,對侍女擺擺手示意免禮,只對月佼道:「你能……站起來讓我瞧瞧嗎?」

雖眼神不是十分和善,語氣倒並不倨傲,聽起來是誠心請求的。

「啊?」月佼茫然地回視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如此突兀的要求。

那小妹子拎了裙擺邁進廳門,緩緩走到月佼面前,帶氣帶惱的鼓了鼓腮,死死盯著月佼身上的衣衫,口中又再度請求道:「我想……瞧瞧你這身衣衫,可以嗎?」

聽出她的氣惱並不是針對自己這個人,月佼這才放下心來,疑惑地皺著眉,一邊站起身,一邊道:「我的衣衫……怎麼了?」

「我……可以摸一摸嗎?」小妹子眼巴巴瞅著月佼的衣衫,露出一臉快要哭出來的神情。

你們中原人也太奇怪了吧?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給你摸?!

月佼大驚,可看著她已轉為泫然欲泣的神色,便好聲好氣地問道:「我是月佼,是來這裡做客的,你是誰呀?」

「我叫嚴芷汀,」嚴芷汀似乎強忍著淚意,悲傷又執著的目光緊緊黏在月佼身上,「我也是……來做客的。」

姓嚴?

月佼想了想,覺得她應當是嚴懷朗的妹妹。

唔,到自己外祖父的府上也叫做客?那為什麼嚴懷朗就一副主人家的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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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知她為何會對自己這身衣衫如此執著,不過見她似乎難過極了,月佼便硬著頭皮道:「好吧,給你摸一下,只許摸一下。」

聽她答應了,嚴芷汀立刻伸出有些顫的手,小心翼翼撫上她的裙擺——

這「一下」可摸得夠徹底,從裙擺一路摸到腰帶。

月佼連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慌張地瞪著她。

四目相對片刻,嚴芷汀忽然扁了扁嘴,眼淚說來就來,嚇得月佼手足無措。

「我、我沒有罵你呀!我、我什麼都沒做……」她轉頭向旁邊的侍女投去求助的一瞥。

愣住的侍女急忙回神,上前來扶了嚴芷汀的肩膀,勸道:「小小姐這是怎麼了?你想摸一摸這衣裳,這位姑娘不是同意了麼?」

嚴芷汀肩膀使勁一扭,撇開侍女勸慰的手,一把抱了月佼的腰,撒氣似地故意在她身上蹭著滿臉洶湧的熱淚。

「我就知二哥不喜歡我!」嚴芷汀悶聲悲呼,真是字字血淚,「從來都不喜歡我!」

你不由分說就撲上來將眼淚鼻涕蹭我一身……熊成這樣,我也很難喜歡你呀。

月佼偷偷瞪了一眼在自己身上亂蹭眼淚的小腦袋,卻到底沒忍心甩開她。

嚴芷汀繼續以隱隱哭腔痛陳道:「這就是陛下賜的那三匹緞子,我認得!我求二哥送我一匹他都不肯!我求了好幾日,連母親也幫著我求他的,可他就是不給,就是不給……三匹,全都給你了,對吧?」

原來恩怨的源頭在這兒。

月佼尷尬地撓了撓頭。

此刻月佼心中有些羞愧,深覺嚴懷朗對她實在是不錯,連自己妹妹拉了母親去求他都不肯給的東西,卻一股腦全給她了;而她卻還無端同他慪氣,實在是不像話。

見嚴芷汀如此耿耿於懷,月佼有些不忍心照實回答。畢竟,那無疑是在她傷痕纍纍的小心肝上又補一刀,過於殘忍。

侍女見嚴芷汀抱著月佼在人身上眼淚鼻涕地亂蹭,又不敢當真使力將人扯開,只好對月佼歉意地頷首,又向哭到不能自已的嚴芷汀勸道:「小小姐,姑娘是二公子的客人,你這樣……晚些二公子回來見了,會生氣的。」

這話一出,嚴芷汀更是悲痛欲絕,使勁又在月佼身上一通蹭後,抬起淚跡斑斑地小臉蛋:「二哥就是不喜歡我!」

月佼頭疼地抬手揉了揉額穴,歉意地衝她扯出愛莫能助的苦笑:「對不住啊,這事,我幫不上你什麼忙。」

在她看來,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或不喜歡另一個人,那總是有些緣故的,旁人可管不了。

嚴芷汀咬牙跺腳,吵架似的帶著哭音委屈大喊:「既他不喜歡我,卻喜歡你,那我就不做他妹妹了,讓你給他做妹妹去!」

這擲地有聲的話,讓月佼與一旁的侍女都愣住了。

嚴芷汀氣嘟嘟看著月佼,又道:「你怎麼不答話?這時候你應當說『不是!沒有!胡說』才對啊……」

見她淚眼朦朧地瞪向自己,月佼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以下巴示意她回頭。

頭皮忽然發麻的嚴芷汀驚慌轉頭,就見自家二哥立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渾身冒著嗖嗖寒氣,像剛從冰窖裡鑽出來似的。

「二、二哥,我胡說八道的,我還給你做妹妹……」

「不想要。」嚴懷朗冷冷的目光掃了一眼她那雙還環在月佼腰間的手,幾步過去拎了她的領子,當場拖走。

被拎走的嚴芷汀顯然對嚴懷朗無比敬畏,方纔還哭得理直氣壯、驚天動地,此刻卻閉緊了嘴,半點聲響也不敢出,只是默默流淚,可憐兮兮。

………

將嚴芷汀丟給了候在外頭瑟瑟發抖的嚴懷明後,嚴懷朗轉身回到廳門口,對月佼道:「你跟我來。」

月佼「哦」了一聲,趕緊跟上。

「她、她很難過。」月佼跟在他身側,小心地覷了嚴懷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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